傅明看著她吃得歡暢的樣子,心里突然升起一點莫名的小小溫暖。他想要的,其實不過就是這種簡單微小的快樂滿足而已。但這些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催促她道:“行了,你快點吃你的吧。”
秋嬋要的脆皮烤乳豬實際上只上了一小盤,可是秋嬋覺著,這烤乳豬怎么能這么好吃呢,皮香脆肉滑嫩,咬一口,滿嘴生汁。真是人間美味啊!
傅明點的桑落酒也已經送上來了。傅明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給秋嬋也倒了一杯,并向她解釋道:“這里的桑落酒很出名的,你也嘗嘗。”
秋嬋拿著酒杯放到鼻下聞了一下,一股嗆鼻的酒味直沖而來。她趕緊拿開,手放在鼻子前揮揮,皺著眉頭道:“什么味嘛,那么沖。還是算了吧。”
傅明也不反駁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回味了一下,一臉享受地道:“酒質清香醇厚,入口綿甜,回味悠遠,不愧為上等好酒。”
秋嬋見這酒被傅明說得那么天花亂墜,忍不住又拿過酒杯,抿嘴嘗了一小口。就那么一小口,她頓時覺得酒味撲鼻、辛辣嗆喉。她整張小臉皺巴成一團,咂咂嘴道:“這么難喝的東西,真不知道怎么你們這些人會喝得津津有味的。”
傅明自斟自酌,又是一杯下肚,哄勸她道:“這酒,你要慢慢品,才能嘗出其中的奧妙滋味的。”
秋嬋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見他那一臉陶醉其中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這一回,雖然酒流經過喉嚨時仍然覺得又辣又嗆,但她確實也覺出了酒中的甘甜清香,帶著刺鼻辛辣的甘甜清香。那種感覺,確實有些奇妙,回味無窮。她不禁,又多喝了一口。現在看來,這酒好像也不是那么難喝的。
傅明重新又給秋嬋倒滿了一杯,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她的酒杯,斜眼挑她,道:“你現在知道美酒配佳肴的美妙了吧。光有菜,有什么意思?”
“誰說沒意思的。”秋嬋小聲地反駁他,但也還是舉起了杯,跟他喝了半杯。
幾杯下肚后,不勝酒力的秋嬋已然有些面紅耳赤、心跳加快了。傅明再跟她碰杯時,她就有些暈乎乎,不知所以然了。就這樣,秋嬋一邊吃菜,一邊被傅明半哄半勸半誘的,也連著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的酒。
眼看這一大桌子的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秋嬋已經再也一口都多吃不下了,她才放下筷子,表示她終于酒足飯飽了。
傅明看著桌上的殘羹冷炙,忍不住譏諷她道:“看不出你長得那么纖瘦,實際上還真是能吃。這么多菜,你居然都吃完了。真是跟豬有得比!你們家以前是不是就是被你吃窮的?”
雖然他明知道拿她們家的貧窮來說事,可能會戳中秋嬋的痛處,但說著說著,他一順口還是說出來了。算了,反正她現在吃飽喝足,心情大好的,應該不會有什么事。
果然,秋嬋只是急急地辯解道:“什么啊,二少爺,這一桌子的菜,你也有份的啊。哪能說全部都是我吃的!”
傅明不再跟她多言,招手叫小二過來結賬。秋嬋在一旁用手肘支著頭,卻覺得她的頭越發的沉重起來。
傅明把銀子丟在桌子上后,招呼秋嬋道:“好了,吃完走了。”
秋嬋站起身,剛走兩步,便覺著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她腳下虛浮不穩,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往一邊倒去。傅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秋嬋嘴里含糊不清地嚷道:“我的頭怎么這么暈啊。”
傅明扶著她,淡淡地道:“你喝多了。我扶你下去吧。”
秋嬋此刻全身發軟無力,頭腦一片混沌混亂,只能靠在傅明身上,任由他把自己送下樓去。
出到酒樓門口后,也不知傅明打了個什么手勢,便有一白衣勁裝的人出現,向傅明拱手道:“二少爺有何吩咐。”
傅明道:“去把我的馬車叫過來。”
“是。”那人干脆地應道,幾下閃身就不見了,可見輕功卓絕。
傅明低頭看向懷中滿臉通紅、目光渙散迷離的秋嬋,不禁問道:“你還好吧?”如果這真的是她第一次喝酒,那他這一灌,確實是下得重了些。
秋嬋雙手扯著傅明的衣服,把臉使勁往他懷里埋,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她拖著濃濃的鼻音嘟囔道:“恩,好啊。”
馬蹄聲和車輪聲很快響起,傅明知道,是他的馬車來了。
傅明將秋嬋抱上馬車,向馬車夫吩咐道:“不用直接回府,從郊外繞城周一圈再回去。盡量駕駛得平穩先、慢些。”
馬車夫領命,便驅趕著馬匹,慢悠悠地向城郊方向去了。這馬車夫也是傅明多年的老心腹了。
見秋嬋一上馬車就昏昏欲睡,傅明使勁拍拍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噴著熱氣,輕聲問道:“秋嬋,你們家以前,真的很貧窮嗎?”聲音低沉悅耳。
秋嬋迷迷糊糊的呢喃道:“嗯,是啊。”
“你們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種地的。”
“你家以前,是在曲江邊上嗎?”
“我家在……在燕河邊啊。”
傅明不甘心,繼續追問道:“那你是怎么來到京城的?”
秋嬋慢悠悠地答道:“大家都說,京城大啊,容易,找到活計……”
“那為什么又來到了丞相府?”
“他們,正好在招人……我沒,地方去……”
“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秋嬋眨著迷蒙的醉眼,想了一下,才輕輕地說道:“我最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家而已……”說著,她又軟軟地垂下了腦袋,靠在傅明胸前。
傅明把她的臉重新抬起來,誰知既然驚異地發現,她的眼角竟然掛上了兩滴晶瑩的淚珠。他的手指不自覺地一動,撫上她的臉頰,沾上了她的淚滴。
看著秋嬋滿臉悲戚的神色,傅明終是不忍心再問。看她這樣子,是真的醉了啊,可是仍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相信就算他繼續問下去,他也不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算醉成了這樣子,還是死守著自己的秘密嗎?
傅明伸手撫了撫她泛潮紅的臉頰,不禁輕聲自語念道:“你到底是藏著什么樣的秘密啊,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