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婉愛走到秋嬋的面前,高高昂起頭打量著面前這個低眉順眼、但渾身上下又有股子清冷勁的丫頭。這丫頭咋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一身樸素的青衣,頭上唯一的發飾就是一根蝴蝶銀簪。但是若仔細看去,這丫頭的眉眼其實生得極好,五官清秀,若真的打扮起來,肯定會是個小美人兒。
“那你跟明表哥的關系,不一般吧?”鞏婉愛又問道。
秋嬋仍然是那一句話:“奴婢只是伺候二少爺的貼身丫環。”
“你心里,是喜歡你的二少爺的吧?”鞏婉愛干脆不跟她兜圈子,直接問了出來。
秋嬋面無表情、一板一眼地答道:“奴婢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p>
“哦?你就從來沒想過被二少爺收做個通房丫頭,甚至升為姨娘?”這些丫環們,最終不外乎兩種出路,一是配小廝配勞工,以后生下的子女仍然世代為奴為婢;二就是被男主子看上,收了房,若是有了兒女,還可以做個姨娘,兒女好歹也是大家族庶出子女,總好過給人家當下奴。
當然,賣身契滿后離府自尋出路的人不在這兩種之列。但是一般來說,若是在府中沒什么過錯,契約期滿后愿意繼續留在府中,府里一般都是會續簽賣身契的。
“奴婢從來沒有想過。”秋嬋照實答道。這樣的想法,對她來說,完全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根本就沒打算在這丞相府呆太久。
“哼,只怕是嘴上不承認,心里其實想得很吧!”鞏婉愛根本不相信她的話。她從他們二人的交談、舉止中,明明白白的看出了二人之間的情意。女人這方面的直覺,向來很準的。
秋嬋不再接話,既然鞏婉愛認定了她口是心非,那她再說什么都是白搭。倒不如干脆閉上嘴,還省點力氣。
“明表哥有那么幾個相好的丫頭,都是正常的。我又不是來指責什么,不過是關心一下,隨便問問而已……”
秋嬋覺得,這表小姐才是在這里口是心非。說什么“正常的”、“不是來指責”,可是她那酸溜溜的語氣,還有那一臉委屈的神情,根本就是一副被負了的受氣小媳婦模樣。
秋嬋心里有些不屑,她的腦海里,不覺又浮現出了昨晚二人相擁在一起時的情景。她心道,哼,知道傅明與你兩情相悅,我又不會跟你去搶他,用得著這么迫不及待的就趕來我面前,擺出一副矯情的姿態給我看嗎?還是想,現在就來給我個下馬威,在我面前立一下威風。那我告訴你,你這些力氣都白費了。因為,我對你那個明表哥,完全沒想法。
秋嬋再次開口道:“表小姐,奴婢還有些活要干,就先告辭了。”她實在不想再面對眼前這個女人。雖然這女人確實美若天仙,但無奈,跟她八字不合,互相看不順眼。竟如此,惹不起,她難道還躲不起嗎?
誰知鞏婉愛不依不饒地問道:“哦?你還要去干什么活兒?。俊彼绱蚵犨^了,這丫頭的活兒就是伺候傅明,只要傅明不在府中時,她就清閑得很。那些雜掃清潔什么的,早有旁的丫頭小廝去做了,根本輪不到她去動手。所以她倒想看看,她現在準備去做什么活兒。
被鞏婉愛猛地這么一問,秋嬋還真是有了那么一瞬的頓滯。一時之間,她還真是想不起來,她到底可以去干什么活兒。都怪她平日里懶散了太久了。只是,有必要這么尋根究底嗎?這表小姐今天,是跟她杠上了?才過來丞相府跟傅明親熱了兩天,就洋洋得意,以女主人自居了?
然后秋嬋聽見她自己的聲音說道:“天氣漸熱,奴婢要去給二少爺換些薄的床褥絲被?!边@完全就是她的身體,先于大腦自發的做出了反應。至于為什么會是說去給二少爺換床上的物件,大概是也想刺激一下鞏婉愛吧。床那個地方,向來是個親近曖昧的場所。
果然,鞏婉愛聽后,面色一沉,臉拉了下來。鞏婉愛那反應,正合秋嬋的意,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絲得意,向鞏婉愛福了一福后,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秋嬋離去的背影,鞏婉愛氣得牙癢癢,卻毫無辦法,只能暗罵了一句,“小婊子”。
可是緊接著,她的心里頭,又升起了一股濃濃的悲哀。那個丫頭,雖然出身低賤,可正是因為她那低賤的出身,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做明表哥的通房丫頭,或是小妾,一直跟明表哥在一起。那并不是辱沒她,甚至還算一種抬舉。
可這些,放在她身上卻不行。因為她那高貴的出身,堂堂知府家的嫡小姐。這樣的身份,卻去給人家做小妾,傳出去,不但她自己抬不起頭,甚至于她的父母,都會抬不起頭來??墒悄莻€丫頭,卻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在這一點上,鞏婉愛竟然隱隱有些羨慕那個丫環。
她是真的很想,跟明表哥永遠在一起啊。可是,她又該如何說服自己,去做個二房小妾……
卻不知此刻,秋嬋心里也在忿忿不平地念叨著,知道你出身好家世好,人又長得漂亮,人人都疼愛你,將你像寶一樣的捧在手心,眾星捧月,傅明喜歡你也是理所當然。其實這還不是你的命好,投了個好胎。秋嬋不禁感嘆道,這人跟人啊,還真是生來就有差別的……
這院里這兩個地位完全不同的女人,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開始了互相羨慕嫉妒恨。
說是去給傅明整理床鋪,秋嬋就真的去了傅明的房間。她也是突然之間想到,她去探過傅夫人、傅遠秦的房間,但傅明——她這個正經主子的房間,她雖然進去過無數次,但實際上,她還從沒認真地看過。
傅明的房間她可以有正當的理由光明正大的進去,她倒反而從沒去認真看一下,這似乎,有點浪費了吧。不看白不看,隨意看看也好。
這么想著,秋嬋進了傅明的房間,并反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