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走出白樺林,莫央就想起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那就是——她現在是不是已經被通緝了?
會不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鋪天蓋地貼著的都是那種畫得像四格漫畫一樣的通緝令?
會不會有扛著大刀的官兵捕快,手里高舉著這極度考驗人類辨識能力以及聯想能力的毛筆漫畫,呼呼喝喝挨家挨戶地踹門進去搜查?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不是需要立馬躲進深山老林耗子洞去做泰山做羅濱遜,而不是大搖大擺地跑到保安系數估計至少能等同于超五星級大酒店的那個什么‘何來居’去自投羅網?
還是應該秉承著“大隱隱于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終極死磕原則?……
那她干嘛不直接跑回皇宮,拿自己的腦袋跟蒼寒死磕到底去?……
走在前面的風寂一回頭,就看到了莫央正擺出的這種兩眼放空魂飛天外的狀態,連忙轉身關切地詢問起來:“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了想起什么?”
莫央的神情貌似還在繼續地恍惚著:“那個……‘何來居’……會不會人很多,很熱鬧?……”
風寂放下心來,微微地笑著:“這一點請姑娘盡管放心。‘何來居’就在前面的不遠處,名為客棧,實際上卻是個清幽雅靜的城郊大莊園??腿藗兌际欠謩e居住在相距甚遠的獨門小院之內,配有專屬的仆役。一旦入住,不僅外間的閑雜人等禁止前來打擾,就連彼此之間如無必要也是絕不會互相走動的。”
“哦……”莫央散亂的焦距終于再次對齊了,然后裝出了一副羞羞答答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來:“因為……我很怕見生人……所以才會多此一問……還請公子不要見怪?!?/p>
“怎么會呢!看姑娘的這身裝扮還有談吐氣質,定然是位身出名門的大家閨秀。我其實應該早就對姑娘做這番解釋的,所以應該是我請姑娘不要怪我疏忽才是?!?/p>
莫央紅著臉,輕輕地搖了搖那低垂著的頭,看上去當真是千分的嬌羞萬分的淑女。
實際上,她卻只是在心里再次瘋狂地崇拜起自己這足可以干掉古今中外所有影后的演技而已。順便還要感謝蒼天大地如來佛,讓她走了狗屎運,居然能遇到這么一位不停地下及時雨的帥哥。
這真真兒是,人倒霉的時候連喝涼水都能塞牙縫;但是在走運的時候,卻是摔個跟頭都能抱到一大捆人民幣呀!……
而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皇宮的御書房內正有一立一坐兩個人。坐著的那個身著暗紅色錦服,劍眉薄唇,不怒自威。站著的那個一襲純黑色長袍,面容蒼白,神情疏離。這二人赫然就是讓莫央避之唯恐不及的蒼寒和求之而不可得的永夜。
蒼寒歪斜著靠坐在長椅上,不見喜怒:“我們的大祭司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在這里出現呢?”
永夜肅然低頭躬身,面目難辨:“臣擅離職守,不敢求皇上恕罪。只是還望先容臣將圣女殿下找回之后,再領責罰。”
“你遠在與世隔絕的‘轉生池’,是如何得知莫央剛剛出了意外的?”
“回皇上,據臣猜測,圣女殿下應該是遇到了什么危險,讓她動用了‘守護術’,所以我才能感應得到。”
“術法?感應?”蒼寒的語氣和神態依然無波無瀾,只是那褐色的眸子里已隱隱有了冰錐般的冷芒。
永夜則依舊躬身低頭,簡單卻分外清晰地只回答了一個字:“是。”
“你是否能感應得出她遇到了什么危險,現在人又在何處?”
“不能。”
蒼寒冷哼:“那你回來有何用?”
永夜遲疑了片刻,抬起頭來直視著面露譏諷的蒼寒:“因為圣女殿下所遇到的危險,十之八九并不是普通的人力所為?!?/p>
蒼寒瞇了瞇眼,忽地輕笑一聲,站起來整了整衣襟:“我說大祭司啊,你這就是危言聳聽了吧?在這皇城之中,除了你和莫央之外,還有誰能有這種超越了人力的本事?”
永夜一字一頓:“所以,才更要立時找到圣女殿下,以證明臣的判斷有誤?!?/p>
“這個不用你說,我早已經安排人去辦了。”
永夜向來淡漠的神情之中有了一絲的急切:“可是皇上,圣女殿下身份特殊,不宜聲張。”
“我說我是大張旗鼓地去找她了么?”
蒼寒隱隱透露出的不快,讓永夜再度垂首而立:“臣的意思是,這件事可以交給臣去辦。臣可以保證,明日日落前一定將圣女殿下帶回宮來?!?/p>
“明日日落?”蒼寒冷冷地嗤笑了一聲:“說不定明日日出之前,莫央就已經站在這兒了?!?/p>
“皇上,至少也請讓我一起前去找莫央吧?!庇酪骨榧敝g,渾然不覺“莫央”二字已是脫口而出。
蒼寒冷眼斜睨著他的情不自禁,神色復雜,緩緩踱步來到他的面前:
“永夜,你在‘補裂’之時,突然收法,緊接著又強行使用‘踏云術’,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里就行了近千里的路。眼下,你的法力和精力其實皆已幾乎消耗殆盡,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永夜的身子幾不可見地微微震了震,越發顯得恭敬無比:“皇上明察秋毫。但是……”
“好了,別再但是了!莫央說不定就只是迷了路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方向感有多差。再說,我可絕不希望我們的大祭司,僅是因為這么點兒小事就受到了什么損傷?!?/p>
蒼寒的手不動聲色地搭上了永夜的肩頭,語中似乎含著笑意:“要知道,云間國可以沒了我這個皇帝,但卻絕不能沒了你這個大祭司??!”
永夜聞言一驚,霍然抬頭:“皇上,何出此言?”
“隨便開個玩笑罷了,瞧把你給緊張的?!鄙n寒狀似很是無奈地搖搖頭:“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別再繃得像把鋼刀似的呀?”
永夜垂下眼瞼:“這樣折煞微臣的話,還望皇上再也不要說了,臣實在是擔當不起?!?/p>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你也快回府休息去吧,等到身體恢復了就盡速再趕往‘轉生池’,千萬別耽誤了正事兒?!?/p>
“可是皇上……”
蒼寒面色一沉絕然打斷了永夜接下來的話:“至于莫央,用不著你擔心!”隨后,那放在永夜肩上的手猛地往下加力。
他看著微顯痛楚,上身應這突加的力道而不由自主向前傾的永夜:“你現在的情況如此不堪一擊,還想要繼續逞強么?”
說完,收回了手,自顧自地轉身離去,同時又好像是很隨意地漫聲丟下了一句話:
“南邊那位在今日晚間,剛剛抵京?!?/p>
一陣涼風從蒼寒打開的那道門呼嘯而至,將屋內的數點燭火盡數吹熄。那抹原本挺拔現在卻略顯佝僂的身影,立時被這濃重如墨的黑暗給徹底地吞沒。
一片黑寂中,似乎唯留下了那難以抑制的粗重喘息,以及一聲低到幾不可聞的:“莫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