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可憐蝴蝶易分飛，玉簫吹遍煙花路

碧落人變得更加懨懨的，毫無以前的爽朗精氣神。便連郭老板見到她，都唬了一跳，連問她要不要叫大夫。她無精打采地謝絕了郭老板，只是說趙老板的事情遲些再去，便回房關(guān)起了門。可沒多久，珞如來敲她的門，進(jìn)門便笑道：“郭老板說你像是病了。”

碧落曉得定然是郭老板不放心，才叫珞如來瞧瞧，珞如心思敏銳，自己的面色必然瞞不過她，干脆將錯(cuò)就錯(cuò)：“離家久了，思念父親。”

珞如微嘆了口氣，道：“思念至親，人之常情。”她又問道，“你娘親呢？”

“我十歲時(shí)，娘親便已經(jīng)過世了。爹爹不愿續(xù)弦，如今他一人在昭南老家，我心中甚是掛念。可他堅(jiān)持要我嫁給一個(gè)我厭惡之人，我便不能回去。”碧落本也是信口敷衍珞如，可等到自己說了出口，又覺得自己思念爹爹之情毫不作偽。自母兄過世，父親對(duì)自己便寵愛有加，若不是爹爹寵愛呵護(hù)，似這般人間有這么多傷心之事，她何如能獨(dú)自快活至今？

“你爹爹待你娘親真是情深意重。”珞如嘆道，“你娘是因病故世的么？”

“我十歲那年，我兄長出了意外，我娘思念成疾，終至不治。”碧落想起娘親過世前郁郁寡歡的樣子，心中一慟。可又忽覺奇怪，怎么自己竟然想不起哥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極力回想，記憶里幼時(shí)哥哥同自己玩耍，承歡爹娘膝下的情狀仍是歷歷在目，可再回憶下去，便一片空白，只記得娘親染病時(shí)，靠在病榻上默默垂淚的樣子。

珞如面上微露驚異之色，似是沒料到碧落家里竟有這樣的慟事，不禁伸手?jǐn)堊×吮搪洌肷尾诺溃骸拔易远缕穑闶且粋€(gè)孤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來我被人收養(yǎng)，他同我說無需羨慕世上美玉，只要做堅(jiān)硬樸實(shí)的磐石，便給我改了名字叫珞如。”

碧落嘆息：“教一個(gè)姑娘家做一塊萬人踩萬人踏的石頭，這人真是忍心。”

珞如道：“他說世間萬物，貴以賤為本。因此珞珞如石，方可活得坦然。”

碧落點(diǎn)了點(diǎn)頭，覺得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似珞如現(xiàn)在這般在曄香樓做一名藝伶，雖然得泰王抬愛，可在世人眼里，仍是下等的伶人，終究要仰人鼻息。若自比為磐石，倒還真的能坦蕩自在些。她心中喟嘆，低聲道：“這話倒有點(diǎn)像那天那個(gè)老相士說的。什么因緣萬物，這些人，真當(dāng)自己上達(dá)天命么？”

珞如淡淡一笑，站起身道：“他是不是天命，我不曉得，可我決不會(huì)叫自己認(rèn)命。”她又笑道：“你也莫要再呆在房里，既然憋悶，咱們便出去逛一逛。”

“也好。”碧落笑道，她忽然想到章清，問道，“阿清呢？”

“一大早又出門去了，”珞如嘆道，“說是遇見故人，要敘一敘舊。”說著，便拉著碧落出了門。

兩人離開曄香樓，只在西街上閑逛。碧落心中有事情放不下，也只是隨著珞如游蕩，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正覺得累了，想叫珞如尋個(gè)茶肆休息一下，聽到珞如輕聲道：“說曹操，曹操便到。那不是老相士么？”

碧落抬眼一看，恰好見到那日那個(gè)老相士坐在一個(gè)沿街的小販身邊，他的卦攤支在一邊，上面掛著他的鳥籠。他的手搭在小販的左手脈上，一會(huì)又翻了翻小販的眼睛，察看了舌苔，起身提筆寫了一張方子，交給小販?zhǔn)掷铮溃骸澳萌プニ帲陨狭悴畈欢嗔恕Ｇ杏浨锊皇撤危俪孕晾钡臇|西了。”小販連連點(diǎn)頭，伸手便要摸銀錢給老相士，老相士冷笑道：“我的診金貴的很，你可給不起。”小販一愣，手伸在懷里拿不出來。老相士又冷聲道：“你這不是還有些賣剩的玉米渣子，給我一些。”

小販連忙抓了幾把，拿紙包了，遞給老相士。老相士捉了些放在手里，笑著去喂他的小鳥。碧落和珞如兩人笑著相視了一眼，上前道：“老先生，久違了。”

老相士回頭瞧了一眼，皺了眉頭道：“怎么又是你們兩個(gè)丫頭？”

珞如笑道：“老先生，你對(duì)你的鳥兒真好，將自己的診金都送給他了”

老相士嘿嘿了兩聲，一邊喂著鳥兒，一邊道：“它是老夫的朋友，自然要伺候好它。”

“那必然是跟老先生一樣，測字特別靈。”碧落見老頭逗弄小鳥，忍不住也打趣道。

“他不會(huì)測字，”老頭只顧著喂鳥，“不過可以猜得出你們的心事。”

碧落眼珠一轉(zhuǎn)，對(duì)珞如道：“這鳥兒如此靈慧，不如我們請(qǐng)這小鳥來猜一猜我們的心事？”

“好。”珞如隨手便遞上一鈿碎銀，又對(duì)碧落笑道：“我們瞧瞧小鳥兒算得準(zhǔn)不準(zhǔn)。”

老相士也不客氣，將銀子接了過來，卻道：“老夫眼下便要離開曲靖，只陪你們兩個(gè)丫頭算一卦，只說你們算什么？”

珞如沉吟道：“老先生可還記得那日還有一位姑娘，你說她心中思念一人，不如就猜一猜她思念之人是誰？”

碧落一聽，調(diào)皮心起，又想要刁難這老相士，忙叫道：“如上次一樣，以一卦猜我們?nèi)诵闹兴寄钪恕！?/p>

老相士冷哼了一聲，二話不說便打開了籠子，對(duì)那鳥兒哄道：“阿鸝，阿鸝，且來猜一猜這三位姑娘心中牽掛的人？”

碧落奇道：“你叫他阿鸝，它是一只鸝鳥么？可鸝鳥哪有這么丑的？”老相士橫了碧落一眼，只盯著小鳥。那鳥兒聞聲跳出了籠子，在他攤子前的紙牌上來來回回跳著，不一會(huì)兒便停下來銜出了一張紙牌。老相士伸手抽了出來，將鳥兒趕回了籠子。

他將紙牌打開，怔了一怔，本想隨手扔掉，碧落見了，忙攔道：“老先生你不可耍賴。”老相士哼了一聲，仍是翻過來向著兩人道：“你們?nèi)诵闹兄诵諉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