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西湖時,已經是滿塘的荷葉碧連天。天色昏暗突然就下起了雷陣雨,飛兒拿了傘與影衛告別。
斷橋,又是斷橋。人說當年白娘娘就是從這斷橋遇見了許仙,才展開這么一場曠世的人妖之戀。此
時的西湖上已經沒了游人,船家也紛紛進了船艙里躲雨。只有他,不顧驟雨的侵襲一路向花府走去。
朱紅大門,階前青苔……都時時勾起飛兒的想念。逼仄的小巷幽幽向前延伸,走前一看,只見門上
貼了官府的封條,門環處已被鐵鎖鎖住。于是繞到側門,依然是門戶緊閉,試探著推了門,居然開了條
縫隙。
一路走去,花府似乎與平時沒什么兩樣,但再往里些就看到墻上的刀痕觸目驚心地沾著暗紅的血
跡。
“轟隆隆”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飛兒被嚇了一跳,看著昏暗的廂房終于還是走進去。房里窗戶緊
閉,他記得這扇窗外就是一條清幽的巷子,猶豫再三卻仍是沒去著推開它。雨勢漸小,雨水從瓦片上滴
下來,聲音被放大了無數倍傳進飛兒的耳朵里。
“啪嗒,啪嗒……”一滴滴震動他的耳膜,他心里一緊,就再也走不出一步。
他似乎可以看到當日的屠殺一幕幕真實地演繹在他眼前,驚恐的逃避,瘋狂的喊殺聲……他搖了搖
頭,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會因此瘋狂!
“咕嚕嚕……”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他才發現他幾乎兩天沒吃東西,摸了摸口袋仍有些碎銀,
才吞了吞口水朝府外走去。
此時,府里桃花都早已凋零。新下的雨水將桃葉洗得綠油油的,等著秋天就可以結出豐碩的果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
飛兒在一家鋪子買了肉包,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幾乎狼吞虎咽的吃著。
店里無人,攤主也得閑,便上前和飛兒攀談起來:“公子,我看著你面生,應是從外地來的吧?”
飛兒一愣差點被包子噎住,終于將包子咽了下去,才點頭又轉而搖搖頭。
“那公子此去何處?”店主問出了他的疑惑。
飛兒沉吟,如今他亦沒了安生之地,他又該何去何處?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混沌的感覺,紅衣……妖
怪,紅衣……朱顏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晃動。
妖怪,道法,天亟子……
“我要去長白山。”飛兒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店主微訝:“公子一人去長白山?此番可是路途遙遠啊。”
飛兒站起身向抱了抱拳,若不是店主的無心之言,他恐怕仍是渾渾噩噩:“多謝店主提點,如此我
便走了,有緣再見。”
“哎,我提點?我提點公子什么了?”店主看著飛兒離去的背影愈加疑惑不解。
磐竹書,磐竹書。
臨安此去無由終。
風漸起,云漸攏。
只想花葉摧殘否?
冷刀劍,煙塵沒。
非我疏狂圖醉能消受。能消受。
繁華無比的京城,不因誰的死而減損幾分活力。
幾肆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物,不禁紅了眼眶:“三師兄,你說的是真的?”
葉飛花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一個月前刺殺先皇君逐塵的叛賊被捕,而攝政王尉遲偃給出的結果竟
是柳暮然。可笑,實是可笑,柳暮然一介書生,更何況才剛中了狀元不久,會笨到去刺殺重用他的皇
帝?
可笑,可恨,但不可言。現如今誰敢說尉遲偃的不是?
幾肆沒了聲響,葉飛花心痛不已蹲下身想安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道:“肆兒,和師兄回山上
罷。”
“好。”幾肆抹了抹蜂涌而出的淚水。如今柳暮然和飛兒既死,她也沒了牽掛,“麻煩三師兄陪我
來京城了。”
葉飛花動了動喉結:“肆兒,你可恨?”
“恨!我恨不得他們都死!”幾肆再也忍不住撲進葉飛花的懷抱。
葉飛花拍著幾肆顫抖的背,懊惱于自己又出引人傷心的事。嘆了口氣,看來當務之急已不是教幾肆
輕功,而是如何讓她脫離仇恨的旋渦。而且,離它越遠越好!
葉飛花陷入沉思,不如這件事就交給莫軒寒吧,兩人年紀相當,話題也多些。
【云兒】:
故事至此便是一個段落的結束。寫書人寫到這里時,臨安已經入了冬,這一年大雪皚皚沒過行人的
膝蓋。有時他會去看雪,一身白色狐裘,任大雪落了他滿肩也不為所動。
我曾經問過他的來處,他如幾肆般笑而不語,目光中隱隱透著蒼涼的味道,讓人不忍再凝視。我至
今不知他的名字,每次提及他總說,等他寫完了這本書便告訴我。
再后來,我也有了一把如幾肆一般的油紙傘,便央他在傘寫些詩句。他揮毫間便成就了傘上的絕
美: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我微愣,心中有無數酸楚涌出。記得幾肆那時也反反復復吟著這句詞,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呵……
三張機。
遙聞此曲天上來。
千尋萬覓未見彈。
小巷曲折,
庭院幽深,
弗敢啟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