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眼光,這只釵是今年最新的款式,賣了不下百支,就這只釵子買了您絕不后悔,您看看這做工,您看看這雕工,您看看這質地,賠血甩賣。才賣五兩,一點兒也不虧。”賣釵子的小伙計不斷的推銷,唾沫橫飛。
斜月招架不住這種架勢,身子向后靠了靠,扯著我的衣角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小姐,咱們快回去吧。”
斜月素來膽小,又是在爹爹的‘大家閨秀’理論下的產物,讓她扮上男子出來和我廝混,想想,真是礙事。
早知道就不和她說我要出來的計劃,擺脫一條尾巴何其的困難。
我暗暗的搖了搖頭,拿著釵子在斜月頭上比劃了比劃,斜月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刷的紅了,低著頭不敢直視我。
這一舉動實在嫵媚至極,她雖男兒扮相,卻似好掩飾不了骨子里小家碧玉的女子情懷,日頭下,這支全身通透上的小玉釵到和她十分相配。
斜月隨我十幾年,雖然期間也給過她禮物,可大多都是別人送我再轉送給她,細細想來還真沒有正經的送過她什么,既然這支釵與她如此相配,不如就此送她。
正想著,賣釵子的小伙計用異樣的目光定了我們幾眼,滿臉堆笑一副‘我懂得’的樣子道,“公子,這支釵配您身邊的這位美人兒很不錯,若您喜歡我再給您少點錢。”
聽聞這話,斜月的臉更是紅的滴血,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我家公子是清白的。”
“清白?”那小伙計一愣,隨后哈哈大笑,“是是是,您怎么說就是怎么,不過能遇上這么好的公子也是今生的福氣,小哥可要好好珍惜。”
“這是什么話。”斜月有些怒氣,紅著臉質問賣釵的小伙計。
那小伙計見勢頭不對,訕訕的笑笑不再言語。
唐朝民風向來開放,孌-童這種事在一些貴族也存在,雖說普遍,但不管怎樣,孌-童這樣的身份還是被大部分人不恥的。
第一次出門就被人說成孌童,也難怪斜月氣成這樣。
斜月原本生的俊美,平日里女裝見人還好,可今日她胡服青黛,面若桃花,身上又散發著一股子柔美之氣。
四面隱隱有目光投過來,斜月臉紅的滴血,反觀我,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頂著火辣辣的目光,充分發揮了‘皮糙肉厚臉皮極佳’的八字真言。
爹爹曾說,女子因足不出戶,落落大方,知書達理,端莊知恥。
大概是遺傳了爹爹將軍的基因,從小我就對這十六字真言無感,爹爹為了訓練我就找來斜月做陪讀,企圖用潛移默化的方式感化我。
最終,我被感化成女漢子,斜月到成了‘足不出戶,落落大方,知書達理,端莊知恥’的‘小姐’了。
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別說我不說,就是明說了也沒人會把我認成將軍家的小姐。
我把釵子放回原處,淡淡的看了那個小伙計一眼,那小伙計正有些失望的搖頭,嘴里還嘟囔著“我又沒說錯什么,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嗎?擺一副高貴的臉給誰看。”
斜月徹底炸了,指著那小伙計厲聲喝問,“你再說一遍!”
“月兒。”我低喝的制止住斜月。
“公子!”斜月轉過頭,一臉的委屈,可那眼中卻透著驚駭之色。
斜月隨我多年,情同姐妹,今日我卻幫著外人,也難怪她有這樣的神色,我拉著她的手轉身就走。
周圍有人不斷投來鄙夷的目光,斜月的手涼如冰霜,可見氣的不輕,我拉著她走了兩步,定下腳回頭,“稱心,昨兒東陽同我講,他想你了,哪日會過來看你。”
東陽原名木天澤,祖上是個富商,基業也大,后來傳到木天澤這代家境雖不如從前,卻也是富足之家。
在整個長安,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東陽,倒不是因為他的家業碩大,而是因為他是長安有名的斷袖,家中男寵眾多,傳聞全長安的孌-童聚集起來都沒他家的多。
作為一名嫡長子,木天澤每日的全部念想就是將男寵招致懷中,而且還樂此不疲,久而久之長安人送東陽,皆因他府邸在東邊,又愛龍陽之好,故而有此稱呼,他得知后還樂滋滋的把這個稱呼作為自己的字號,于是,東陽的名號越發響亮。
那小伙計臉色紅了白白了紅,剎紫嫣紅格外好看,我正得意的欣賞小伙計豐富多彩的表情,就聽耳邊咣當一聲,幾聲雞的慘叫。
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婦兩眼通紅,身子不住的發抖,小伙計見了這個婦人,臉色更是大變,張張嘴,喉間斷斷續續的蹦出幾個字“娘……娘子……”
“你個王八蛋。”婦人一聲怒吼,摔在地上的籃子隨手被撿起,籃子里的雞蛋成為有力武器。
一時間,原本干凈的釵子小攤雞飛蛋打,慘叫連連,釵子碎地,人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堵住店門口,猜疑聲詢問聲叫好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我看準時機拉著斜月乘亂脫身,走時順走方才看中的玉釵。
這玉釵著實好看,細細的釵子上嵌了一只小小的翠綠色的臥蟬,臥蟬不過拇指大小,卻也栩栩如生,晶瑩的連翅膀上的紋路都看得清。
斜月素來愛干凈,這支釵子配她正好。
“喏,給你。”我把玉釵插在斜月頭上,“這釵素雅淡然,配你正好,你先歇歇,等一會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出來。”
斜月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一邊不時的回頭看看人群,雙肩發抖,看來嚇得不清,畢竟從她陪我那天就很少出門,有時出門也是因為我要陪姨娘去寺院敬香,出門時總有人跟在身后,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哪有靠近的余地?
今日我帶她出來,看來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正想著,斜月突地彎下腰咯咯咯的笑個不停,變笑邊斷斷續續的道“剛才……剛才那個小伙計太好笑了……哈哈哈……你沒看到她娘子的臉,都綠了。”說著,她捏起自己的臉橫向扯著,“她……她剛才就這樣……”又擼起袖子故作兇悍的表演道,“看老娘不打死你。”
如此一來,震驚的反而是我,大約我的表情太過顯露,她說了一半兒就不說了,然后正色問我,“小姐你怎么了?”
“你剛才不是害怕?”我摸著斜月的頭“該不會嚇傻了吧。我聽大夫說如果一個人驚嚇過度是會……”
“小姐。”斜月撥開我的手,收斂了些笑意,露出平日里溫婉可人的模樣“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芊芊小姐,八歲前也見過世態炎涼,怎么會這么容易被嚇到。”
“那你剛才躲在我背后……”
“我是看你背后有沒有東西能教訓那個口無遮攔的小廝,萬幸,門口立著一根木棍,只可惜那小娘子來了,只好交給那小娘子去捶他。”
我“……”
萬萬沒想到,一向如同婆婆一樣告捷我要遵循十六字真言的斜月竟然會有和我有一樣的想法,由此證明,將軍府養不出弱女子!
爹爹心目中那些溫婉賢淑的女子恐怕這輩子都和將軍府挨不上邊。也不知他老人家若是得知一向是十六字真言楷模的斜月如此彪悍后會有怎樣的想法。
“走,我們去選爹爹生辰的禮物,順便給青云哥哥選一件。”我拉起斜月的手沖著集市走去。
“后一件才是重要的吧。”斜月沖過來笑道。
我抬起折扇輕輕敲打斜月的頭,佯怒道“貧嘴!”
這一趟出來的著實有趣,不僅滅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小伙計,雖然招數有些卑鄙,但也是完勝,可見人不要臉當真天下無敵。
活在紅塵,這臉有時還真是要不得。
我將這個講給斜月聽的時候,她一臉的震驚,震驚之后就拉著我要去京城的不死醫館看病。
兩個男人在最繁華的長安大街上拉拉扯扯是在有損顏面,礙于顏面,我只好‘硬著頭皮’和斜月到了不死醫館。
不多時,一座青磚紅瓦,別有風味的小二樓出現在我們面前,一二樓之間的木欄上掛著一個金牌,牌子上用紅色朱砂歪歪扭扭的寫著‘不死醫館’四個大字,金底紅粉,那字像是螞蟻爬過一般,看上去格外打眼,最為打眼還是求醫的人從醫館一直排到街尾,還有些病患直在地上鋪著涼席躺著曬太陽,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病了還是想見王從良一眼。
不死醫館雖然并不是長安最大的醫館,卻是長安最有名的醫館,它之所以有如此名望還是因為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