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爺換回了三十多匹馬,東北溝的老百姓總算能種上地了,李三爺去了塊心病。
可是,結婚幾個月了,李三爺從沒見過妻子安小姐的笑臉。
安小姐是老頭兒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打小嬌生慣養,長大后就送到奉天城讀書去了。那時候人的封建思想特重,能把女孩子送出去讀書,可見安老爺子對這個女兒是什么樣子了。
安小姐在奉天讀書,常年不在家,安老太太非常想念閨女,經常和老頭子“嚒唞”,不應該把女兒送出去這么遠。這次是安老爺子特意派人把女兒接回來的。以為在本地給閨女找個好人家嫁了,一家人就可以經常見面了。
安小姐年前剛從奉天回到家中,還沒和母親近乎夠呢!就被李三爺給娶回來了。這還不是主要原因,安小姐是個在大城市讀書見過世面的人。雖然回到家里和父母團聚是她非常期盼的事,可心里卻一直眷戀著奉天城的生活,那里有她尊敬的老師,那里有她朝夕相處的同學,那里有她人生充滿著奇幻的夢想,那里有她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渴望,……
那年月,封建思想正濃的中國農村,婚姻都是父母包辦,父命難違。安小姐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望著茫茫的夜空,望著奉天城的方向。安小姐的心都碎了!她不想嫁這個渾身土氣的農民“英雄”,她不喜歡這個類型的男人。她的心里話沒有說出來,因為她決不能違背父親的愿望,她不想這樣做,也不能這樣做。她是個善良孝順的孩子!她的善良孝順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離開奉天城的那天,老師和同學把她送到火車站,大家擁在一起,姐妹們戀戀不舍的望著遠去的列車,都流下了眼淚。她們知道,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見一面。北大荒,太遙遠了!安小姐沒有流淚,她堅信,自己會回來的,這里有她的夢想,這里有她的追求!她離不開這個喧鬧的城市,她屬于這個城市。
李三爺的迎親隊伍,帶走了安小姐,也帶走了安小姐人生的幸福和追求……
她無法忍受這個巴掌大的小黑屋和屋子里的骯臟環境,她無法咽下哄走蒼蠅后的包米飯,她不能把從飄滿油漬的水缸里取出的水喝下去……
她每天很少吃東西,李三爺每天堅持去山里給她撿回榛子.松子.還有些干的不成樣子的野果子……
三天回娘家的的時候,媽媽想留下女兒,老父親堅決反對。
李三爺的母親是個淳樸的農家婦女,看著嬌貴的兒媳婦,樂不起來了。農民娶媳婦是過日子的,這個不能干活,就連吃飯都成問題的兒媳婦,以后日子該怎么過呀!她試探著改變這個嬌貴的兒媳婦。就從她的吃飯開始……
韓敬天的傷好了,終于可以正常行動了,他在大哥家呆了四個多月。
這天早上,韓敬天找到大哥說要回家。大哥沒有反對,只是囑咐路上小心。臨走給六弟帶上些當地的特產,一直送到小城子后山。大哥站在山坡上望著六弟消失在葦蓮河大甸子的背影,心里一陣難過,潸然淚下。他想起了死去的五弟巴特……
韓敬天的馬來到了關門山路口的時候,天已經中午。韓敬天在路邊找了塊青草地,想歇歇腳,也讓馬吃會兒草。把韁繩盤在馬脖子上,自己也坐下來吃點東西,躺在草地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他見到了五哥巴特,這哥六個當中他倆認識的最早,感情也最深,他告訴巴特,他想他了,想的撕心裂肺,哥倆抱頭痛哭……
韓敬天哭醒了,是一場夢!
幾個月的時間就像是一場夢,這些天發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晃來晃去……
他想起一個名字:歡子!
是他奪走了他的好哥哥巴特!哥哥不能白死!我要給哥哥報仇!
韓敬天站起身,緊了緊馬的鞍子,摘下槍,推上子彈,直奔石鷹溝……
韓敬天進入石鷹溝,知道溝口的鴿子洞里有歡子的“瞭水”,不敢大意,把馬藏在溝口密林里。沿著上次和李三爺進溝的路線向胡子窩一步步逼近……
天黑的時候,他爬上了那個胡子圈馬洞的平臺。上次他和李三爺在這里搶走了胡子的馬后,這里加強了警戒。五.六個胡子在洞口處巡邏。
韓敬天只想打死歡子,他選擇了“守株待兔”。
韓敬天退到溝岔子出口處的山坡上,選了個僻靜的地點等著歡子的出現。半夜的時候,一伙胡子進了溝。由于天太黑,無法找到歡子,韓敬天選擇了繼續等待。
第二天中午,歡子出現了,他顯得與眾不同。距離遠看不清臉色,從他披著的大氅上看,這個人就是歡子。十幾個胡子牽著馬從深溝里走出來,歡子走在中間,手里沒有槍,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他的“王八盒子”不會輕易的拿在手中,也許是喜歡玩深沉吧。走出溝岔子的時候,胡子們紛紛上了馬。
韓敬天屏住呼吸,努力的控制內心的激動,在歡子揚起馬鞭子的時候,他扣動了扳機。隨著一聲槍響,“歡子”像個從空中掉下來的小鳥,大字形從馬上摔了下去。韓敬天憋了好久的一口惡氣,終于吐了出來。一句“五哥我給你報仇了!”脫口而出。
韓敬天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像小河一樣從眼睛里流出來。
打死“歡子”后,韓敬天迅速竄進南側溝岔子的老林中。偌大的石鷹溝,十幾個胡子跟在后邊窮追不舍。韓敬天邊跑邊向后射擊,也不知道有多少胡子倒在他的搶下,也不知道翻過了幾座高山,這些胡子無論如何都沒能追上韓敬天。后邊沒有了胡子的槍聲,韓敬天停下來歇息一下,天色已經晚了,該離開這里了。
韓敬天很快就意思到了新的危險,他已經無法找到出山的路。
韓敬天迷路了,在山里轉悠一晚上,沒有找到出山的路。
天亮的時候,他登上了一座高山的山頂。遠處群山之中,一個深溝里青煙繚繞,那里肯定有人家。韓敬天一陣大喜,不顧一夜奔波的勞累,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望山跑死馬”,這話一點都不假!到了正午的時候,韓敬天才走進這個有人煙的溝堂子。這里真的有個住戶。
這是個獵戶,木刻楞的板房,四周是圓木圍成的柵欄,柵欄上掛著一些野獸的皮張。走進小屋子,里邊擺放著簡單的生活用品,一個做飯用的鍋灶,一個能容下三.五個人的小炕。屋子里油.鹽.米.肉什么都有,就是沒人。韓敬天已經幾頓沒吃飯了,肚子早就餓了。他顧不上客氣,自己動手做起飯來。
飯好了,主人也回來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個子不高,身體特別壯實,一雙小眼睛里放射出獵人明銳的目光。
他叫周偉,老婆在溝外砍柴時被一匹一個耳朵的狼咬死了。他一個人進山尋找那個咬死老婆的狼,已經兩年了。
這里很少有人來,見到韓敬天他非常高興。兩個人一見如故,很快就成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
周偉告訴韓敬天,這里是石鷹溝的一個溝岔子,離歡子的胡子洞就隔著兩座大山。石鷹溝不是隨便進出的,到處是深溝大山,光溝里分出的溝岔子就有十幾道,并且,叢林茂密不見天日,常有大野獸出沒。不熟悉地形的人進來容易出去難,很容易迷路,非常危險。
周偉認識歡子,歡子前幾天還來過這里,是找人的,一個被他抓來的人逃跑了。
韓敬天問周偉:“歡子要抓的人是誰?是他們綁來的‘人票’嗎?”“不是,聽說是幾個月前他們打傷的一個人,還搶來了幾十匹馬。那人傷的不輕,歡子找大夫給他治傷,傷剛好,那個人就跑了?!敝軅ミ呎f邊不停的上下打量韓敬天。
聽到這里,韓敬天的心一動。搶馬?莫非是搶我們的馬嗎?巴特被胡子打死了,可是,至今也沒看到他的尸體。他們哥幾個找了好長時間,只見到地上的血跡,還以為被野獸吃了呢!
“巴特還活著?五哥還在?”韓敬天脫口而出,臉上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興奮。
周偉望著韓敬天這張興奮的臉,問道:“你認識他?”“何止認識?。∷俏腋绺纾∧阋娺^他?可知道他現在哪里?”周偉搖了搖頭,說沒見過。
兩個人吃完了飯,躺在炕上睡覺了。韓敬天太累了,昨晚他走了一夜,倒下就睡著了??错n敬天睡了,周偉起身來的鍋臺前,將飯菜裝進一個小桶,走出了房門。
他是給巴特送飯的。
巴特沒死,那天晚上,胡子聽見他喊出:這是東北溝李三爺的馬!幾個胡子同時向他開了槍。他身上中了四槍,當時就栽倒在馬下。胡子從他的身邊沖過去,去追韓敬天了。他吃力的將身子滾到路邊,想爬進林子。這時歡子過來了,“行??!小子,命挺大呀!命不該絕,那就留你一條性命吧?!睔g子想放了巴特,可轉念一想,這小子是要挾李三爺的籌碼,就把他帶回去了,還從蘑菇氣鎮上找來大夫給他治傷。幾天前,歡子出去“砸窯”,巴特找個機會逃了出來。他不熟識這里的情況,被胡子追到這里。他的傷剛好,體力不支,暈倒在周偉小房子的后山坡上,被周偉發現救回來。怕胡子找到巴特,周偉將他藏在附近的一個山洞里。
周偉告訴巴特,一個迷路的人住在他家,這人說你是他哥哥。周偉說出了韓敬天的體貌特征,巴特知道是六弟,高興的流出了眼淚。幾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六弟是怎么逃出去的,這些天他一直惦記著弟弟。
巴特知道,歡子已經懷疑那個小屋了,隨時都會來搜查。韓敬天住在那里隨時都有危險,必須馬上把他叫過來。
周偉叫醒韓敬天:“起來,跟我走,山洞里有人在等你。”
來到山洞,哥倆見面抱頭痛哭??!韓敬天無法相信這是真的,總覺得自己一直是在做夢……韓敬天在山洞里見到五哥巴特,悲喜交加,哥倆抱頭痛哭。這一夜,韓敬天把這幾個月發生的事簡單的告訴了五哥。講到三哥為了給巴特報仇,獨闖石鷹溝和安家圍子搬兵時,巴特感動的流出了眼淚,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幾位哥哥。
第二天一早,周偉來給哥倆送飯。韓敬天向周偉打聽出山的道,除了鴿子洞,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出山。
石鷹溝是方圓一百多里的群山中,最大的一道山溝,只有鴿子洞那個溝口離公路最近,路也最好走。想走出這片大山,必須走鴿子洞,走別的方向就要翻過許多高山險崖,非常難走,還經常會遇到山中猛獸,危險重重。并且,很容易迷路,這是最可怕的。周偉也沒把握能活著走出去。他們現在的地方就離石鷹溝不遠,向北翻過兩道山梁就是鴿子洞。
想出山就必須走鴿子洞,韓敬天和五哥商量好,下午動身,天黑前就能走出石鷹溝。溝外有韓敬天的馬,半夜前就能到小城子,見到大哥二哥。然后,去東北溝見三哥,那哥幾個知道老五還活著指不定多高興呢。
周偉熟識這里的道,堅持要把他們送出石鷹溝。
三個人兩條槍,帶了些干糧,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