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過子沒能在朝陽山見到“換秧子”的人,心里挺納悶。天黑的時候,把包好的“贖金”(一袋石頭)扔到林子里,打馬上了朝陽山。第二天早上返回了東北溝。
梁過子帶著三個兄弟在李神炮家呆了十幾天,看沒什么動靜才離開李家。臨走梁過子掏出了一把“王八盒子”遞給李神炮:“伯父,您老年紀大了,保重身體,大槍拿著費勁,也不方便,帶上它,兵荒馬亂的,注意安全。”
李神炮望著梁過子遠去的背影,潸然淚下。時間真快呀!十幾年的光景一晃兒就過去了……
十年前的冬天,李神炮帶著大黃狗進山打獵,回來的路上遇到了狼群。狼群圍住了一個手拿大刀的年輕人。那年輕人武藝超群,大刀一晃群狼硬是到不了跟前兒。可狼群是世界上最兇殘的“東西”,這年輕人左突右沖,砍倒了七八只狼,就是沖不出去。眼見著年輕人的刀法慢了下來,李神炮很是著急。看見不遠處有一顆老榆樹,快步跑過去,上了樹。李神炮對著狼群“啪啪”就是兩槍,兩只狼應聲倒下。李神炮接連開槍,不斷的有狼倒下,狼群發現了樹上的李神炮。這群狼放棄了揮舞大刀的小伙子,圍住了李神炮這顆老榆樹。拿大刀的小伙子從地上撿起獵槍,學著李神炮的樣子爬上了附近的另一顆老榆樹。年輕人很快就把身上的子彈打完了,扔掉槍,又一次將大刀握在手中,遙看著對面樹上的李神炮。遠處不斷有狼向這里聚攏過來,狼越打越多,情況十分危急。
李神炮是個老獵手,他很清楚,現在的狼群已經瘋了。狼群都是家族式的,它們有血緣關系。死了這么多的同伴,狼群是不會輕易放過對手的。李神炮的子彈也所剩無幾了,沒辦法驅散狼群。只能智取!
李神炮端著槍停止了射擊,眼睛盯住了狼群的后邊。
一頭老狼在狼群的后邊不停的轉悠,不時的發出慎人的嚎叫。只是,這只老狼時隱時現,隱藏在狼群里。
李神炮努力的在狼群中尋找那只老狼。
太陽就要落山了,天下起了小雪。狼群退出十幾米,像雕像一樣靜止了,一個個蹲在那里,一動不動。狼的顏色和雪一樣,已經無法辨別狼的模樣。那只老狼也沒有了嚎叫,世界靜止了,樹上的李神炮徹底失望了。聽說過狼群的兇殘和狡詐,今天領教了!
另一顆樹上的年輕人就是梁過子,當時他只是朝陽山上的二當家。帶兩個弟兄出來“踩盤子”(尋找作案對象),在這里遇到了狼群,兩個弟兄命喪狼口,自己也危在旦夕。
梁過子這顆樹下沒有狼,應該有逃跑的機會,只是,對面的老頭兒為了救自己被狼群困住,咋也不能自己逃命吧!
梁過子爬到了樹的最高處,向遠處張望。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大聲喊:“老人家,快開槍!有沒有子彈了,快開槍,遠處有馬隊。”
李神炮對著狼群“啪啪”就是兩槍!兩只狼倒在地上,狼群又一次歡騰起來!上躥下跳的撲向老榆樹。一只身體健壯的狼橫在老榆樹下,不停的有狼竄過來踩著他的背向上竄,嘴巴幾乎能咬到李神炮的小腿,簡直就是在上演一場人類的雜技!李神炮不停的揮舞著槍托保護自己的雙腿。
遠處的人群發現了狼群,幾十個人騎著馬向這邊沖過來。
馬隊是朝陽山的胡子,是梁過子的大哥帶人去安家圍子“砸響窯”(攻打有槍的大戶人家)經過這里。大哥在那次砸窯被安家圍子的快槍打死了,梁過子成了朝陽山的大當家。后來,梁過子幾次帶人攻打安家圍子都沒成功。
梁過子是個重情義的人,李神炮救了他一條命,多次登門拜謝,都被這個倔老頭兒拒之門外。他知道老頭兒討厭和胡子交往,打那以后給綹子定下個規矩:百里之內皆兄弟,不砸不搶,秋毫無犯。安家圍子的“梁子”也就此解了。
這次梁過子在阿爾本格勒“掉腳”,日本鬼子追到安家圍子前山的時候,安家圍子的馬隊沖垮了鬼子的隊伍,救下了梁過子。
李神炮回到小窩棚里,心情有些失落。緊巴巴的小窩棚突然少了四個人,顯得空蕩蕩的。
老人躺在小火炕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兒媳婦來了,楊秀英把擺在炕上的飯桌拿下去,洗了碗,把小屋子簡單的收拾一下,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神炮醒了。一個人來到后山的林子里,坐在樹墩子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一股莫名的孤獨感涌上老人心頭。老人想起了死去的老伴兒,想起了為救自己吊死在北溝里的兒媳,想起了這些年顛沛流離的兒子……
天黑了下來,白雪中的小窩棚里,沒有了梁過子弟兄幾個劃拳行酒令的喧鬧,顯得格外的寂靜。老人沒有脫衣服,躺在小火炕上,睡著了。
夜深了,今晚的石鷹溝特別靜,李三爺和二哥孫建清并肩坐在木屋后邊的林子里打發著無眠的夜。
孫建清知道三弟想家了,家里有剛過門的妻子,還有年過七旬的老父親。
孫建清坐在李三爺的身旁,沒有說話,只靜靜的坐著。兩個人默默無語各自想著心事。
一陣輕微的采雪聲驚動了兩個人,聲音很輕卻很雜,不是一兩個人能發出的聲音。聲音已經接近了那個小木屋。李三爺把“三八大蓋兒”遞給二哥,自己從懷里掏出了“王八盒子”,兩個人悄悄的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接近。
是歡子,歡子帶著七八個弟兄圍在小木屋的周圍。
月光下的小木屋,在寂靜的山林里顯得格外孤獨。木屋周圍的柵欄擋住了胡子,這些人一個一個的從小角門進入到小院子里。歡子和老根兒沒有進去,留在了柵欄的外邊。進去的胡子分成兩伙兒,兩個人分左右站在小窗戶兩側,槍口對著里邊,屋門前站著三個人,端著槍正準備踹開房門。只要歡子一聲令下,這些人馬上就會沖進去。
歡子沒有發出任何命令,他被兩位爺按倒在地上。
歡子做夢都不會想到,鄧山這萬無一失的小“計量”,竟如此的脆弱。
李三爺又一次放走了歡子,這一次,讓他后悔終生。
歡子沒有感受到李三爺的仁慈,反而讓他倍感恥辱,懷恨在心。一場更大的陰謀誕生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李三爺回到了家。一家人在北溝巴彥老頭兒的窩棚里,過了一個團圓年。
大年初一的早上,日本人圍住了李三爺的土房,并點燃了房子。楊秀英和三個孩子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回到屯子里,住進了原來的婆婆家。
李三爺不能呆在這里,他要回石鷹溝,那里有他的兄弟,沒有日本人。他想帶著父親一起走,被父親拒絕了。
這次他沒有選擇從后山梁子繞過日本鬼子的卡子,而是騎著白馬沿著公路,大搖大擺的向日本鬼子走去。
兩個日本兵站在公路上的橫桿后邊,不停的擺手示意讓李三爺停下來。李三爺更是不停地擺手示意讓兩個鬼子讓開。鬼子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了李三爺。李三爺“害怕”了,急忙調轉馬頭。這馬好像沒明白主人的意圖,調轉馬頭的時候竟然轉了一個圈兒,馬頭仍然對著鬼子的卡子。這讓李三爺很是“惱火”,舉起巴掌照著馬頭就是一下。這一巴掌可了不得,這馬突然瘋了一樣飛過橫桿兒,向日本鬼子猛撲過去。同時,李三爺的“王八盒子”響了,兩個鬼子倒在了地上。李三爺右手抓住馬鞍橋,右腳從馬鐙里抽出,身子向左猛的一個下身,左手拎起鬼子扔在地上的“三八大蓋兒”。這馬從鬼子的身上跨過去,消失在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