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爺幾個人在拐過小城子后山的時候,聽到了東北溝方向傳來的槍聲。
歡子和鄧山已經是在二十幾天中第三次圍住這個小屯子了,他們是來抓楊秀英母子的。
二十天前,宋五的老婆走進了石鷹溝,是來報喪的。聽說宋五和偵緝隊長吳萬有在大車店被殺,歡子和鄧山都很吃驚!誰有這么大的能耐,在鬼子眼皮子底下殺死了兩個鬼子的“大紅人兒”啊!
鄧山知道,宋五一定是李三爺弟兄殺死的。李三爺不死,就一定會回來找自己替父報仇,他和歡子都很害怕。
歡子派出線頭子到處打聽李三爺的下落,一直沒有音訊。
這天下午,從東北溝回來的線人告訴歡子,李三爺的老婆生了個男孩兒。這個消息讓鄧山動了心思。如果能把李三爺的老婆和兒子弄到手兒,就一定有辦法除掉他……
孫建清的兒子叫孫大偉,年方十九,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嗜賭如命,長年在外游蕩。這小子還是個“不進鹽醬”,軟硬不吃的主兒。孫建清沒少打他,可這小子就是改不了渾身的壞毛病,而且是越管越嚴重,后來,干脆不回家了,為這事孫母沒少掉眼淚。剛種完地的時候有人在李三店的賭場見過他。
中秋節第二天的晚上,孫建清的妻子來到大哥孫建國家,想讓侄子孫大業去李三店找找孫大偉。孫建國嘴里沒說什么,心里卻在想,這小子游手好閑,不走正道兒,找回來也不能幫家里做什么,還不如就讓他在外邊漂了呢!再者,去李三店的路山高路險,兒子一個人出門也有點不放心。孫建國滿心不愿意,本打算拒絕弟妹的請求。看看弟妹那張憂郁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孫大業平時和劉繼業的兒子劉建剛關系甚好,就找來劉建剛陪同自己前往,劉建剛爽快的答應了,兩個人定下第二天早上一起動身趕往李三店。
去李三店路途并不算遠,也就八.九十里的路程。只是,要越過四座高山,山里的公路也不平坦,崎嶇難行,山中野獸出沒危險重重。動身的這天早上,劉建剛從家里帶出了父親留下的“三八大蓋兒”。在路過東北溝的時候,孫大業在老樊頭兒家借來了李神炮留下的獵槍。兩個人騎上馬拎著槍上路了。
兩個人在李三店沒有找到孫大偉,聽賭場老板講,幾天前他和一個姓宋的小伙子去了碾子山。兩個人撲了個空,沒急著回去,既然來了,就等一下吧,也許這兩天孫大偉就能回到這里。兩個人在李三店住了下來。一連幾天過去了,孫大偉一直沒有消息。兩個人有點著急了,一商量,干脆去碾子山走一趟,也許能見到他。
當時,碾子山駐扎著一支日本鬼子的部隊,兩個人不敢帶槍進城。晚上,兩個人把馬和槍寄存到雅魯河南岸的一個親戚家里。在這個親戚家,孫大業看到了叔叔和李三爺他們的馬。
兩個人步行走進了碾子山,找了幾個耍錢的地方,沒見到孫大偉。然后在一個較大的賭場附近找了個小飯館坐下來,要了兩個菜,燙了壺酒,哥倆兒坐在這兒一邊喝酒一邊注視著進出賭場的人,如果運氣好也許能見到孫大偉。
功夫不負有心人,也是無巧不成書。孫大偉真的出現了,身邊還有一個瘦高個子,兩個人年齡相仿。孫大偉沒去賭場,也走進了這家小飯館兒。
在這里遇見叔伯哥哥孫大業,著實讓孫大偉大吃一驚。這也叫“他鄉遇故知”,四個人高興的坐在了一起。這個瘦高個子是柳樹溝的,姓宋,叫宋國華,是在李三店耍錢的時候和孫大偉認識的。宋國華的父親就是李三爺在景興縣城搶鬼子戰馬的時候,提到的那個宋大哥。父輩都是好朋友,所以幾位年輕人見面格外的親切,少不了一頓開懷暢飲。
酒喝到七八分醉意的時候,孫大業忍不住對這個游手好閑的弟弟教導一番。可孫大偉天生的懶散和倔強,是個棒打不回頭的野小子。他能聽懂哥哥的教誨?這小子還有個毛病有點隨他父親孫建清,也是個有駱駝不說牛的人。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正給自己上課的哥哥,不屑一顧的從懷里掏出一把現大洋猛的拍在桌子上,大聲問道:“這啥?山溝里見過嗎?山溝里有嗎?”這小子一臉的狂妄,瞇縫著眼睛看了看孫大業和劉建剛,見兩個人只是相視一笑舉杯對飲,知道他倆沒瞧起自己,有些惱火,一把拎起坐在身邊的宋國華大聲的叫嚷著:“知道這東西從哪兒來的嗎?告訴他們這東西從哪兒來的!”宋國華也已經有了八分醉意,也不在乎周圍的人,兩只手按在桌子上,脖子伸到桌子中間神秘而驕傲的說:“我們哥們兒是道兒上的大手兒,知道不?在道兒上混能少了這東西?這東西多的是......”“行了!竟說些沒用的!我告訴你們吧,這都是哥倆這幾天贏的,知道贏誰的不?說出來嚇死你們,這錢是兄弟從他媽的石鷹溝胡子頭兒歡子手里贏來的。咋樣?”孫大偉和宋國華在碾子山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旅館里耍錢的時候,見到了石鷹溝的胡子頭兒“歡子”,這錢的確是從他手里贏出來的。這讓孫大業和劉建剛大吃一驚!竟有這樣的事?胡子頭兒敢大張旗鼓的在這里露面?這幫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能讓孫大偉從他們兜里把錢掏出去?這事有些蹊蹺。
孫大業和劉建剛知道孫建清等前輩找歡子尋仇之事,聽到這個消息不敢怠慢,簡單的把李三爺眾人與歡子之間的梁子對孫大偉講了一下,詳細詢問一下歡子的情況立即起身離開了飯館。幾個人直奔歡子住的小旅館走去。
這個小旅館其實就是個小賭場,一共有六個房間,里邊住的都是喜歡賭錢的過往客商。
孫大偉把幾個人帶到了最里邊的一個房間,他就是在這里遇到“歡子”的。歡子住在這里,已經有幾天了。
這個房間不大,擺設也很簡陋。一個四米多長的土炕,炕上有個小木桌,有四個人圍在桌子邊看紙牌。地上有個八仙桌,圍著八九個人,正在推牌九。坐莊兒的是個小瘦子,盤腿坐在炕邊上,正拿著骨牌低著頭配牌呢!有人進來并沒在意。屋子不大卻很吵,烏煙瘴氣的,孫大業走進屋就頭昏腦漲的。孫大偉小聲告訴孫大業和劉建剛:“那個莊家就是石鷹溝的歡子,是他自己親口說的?!?/p>
幾個人默不作聲的圍在傍邊看熱鬧,那個“歡子”好像聽到了幾個人的嘀咕,不時的抬起頭看看剛進來的幾個人。他認識孫大偉和宋國華,點個頭,打下招呼,繼續碼牌。這小子吆五喝六的,總想用胡子的霸氣壓制其他幾個玩家,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這小子絕對的小人物一個,稍有點身份的人絕對不會像他這個樣子。不過,這小子還真是個愿賭服輸不賴賬的講究人。
幾個人看了一會兒,走出了小旅館,來到街上。四個人都沒見過歡子,不過,劉建剛堅信,這個人絕對不是歡子。劉建剛經常聽父親講李三叔醉酒戲弄胡子頭兒的故事,故事里的歡子是個矮胖子,滿臉橫肉,兇神惡煞一般的悍匪。這個瘦小枯干的人,不是故事里的形象,根本就不是歡子。
這小子為什么要報歡子的名字呢?他又是誰呢?什么來歷?
一起賭博的人大都是住店的顧客,這個“歡子”只有一個同伙,就是坐在他身邊的大個子。每天火車站有客車通過的時候,他們都會走進車站,像是等什么人。
劉建剛明白了,他們是胡子的線人,是在等李三爺他們老哥幾個的。無論這人是不是歡子,只要是石鷹溝的胡子,就必須除掉他們。
下半夜的時候,小瘦子和那個大高個子從旅館里走了出來,他們是去火車站接車的。
兩個人走出旅館后不久就被四個人按倒在地,搶下兩個人懷里的“王八盒子”,掐死后扔進了路邊的壕溝。
四個人趁著夜色回到了雅魯河南岸孫大業的親戚家,遷出四匹馬(馬不夠,就把孫建清和劉繼業放在這里的馬騎走了),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宿沒睡覺,大家都很困乏,走到李三店的時候,孫大偉建議大家找個旅館睡一覺再走。這個提議正和幾個人的心思,于是,就在李三店住進了一個小旅館。
這一覺直睡到下半晌兒幾個人才醒來。
看看天色已晚,四個人找了個飯館吃口便餐,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孫大偉和宋國華擺弄著昨晚搶來的“王八盒子”,偶爾打上一槍過過隱。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往家趕,到了東北溝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
孫大業去老樊頭兒家還槍,其他幾個人在北溝的溝口等著他。
李三爺的妻子楊秀英一個月前就已經住在這里了,巴彥兀立的母親一直照顧著她和剛出生的孩子。
孫大業放下槍正要離開的時候,屯子西邊響起了槍聲。
劉建剛最先發現了胡子的馬隊,不知道這些人是干嘛的,立即帶著孫大偉和宋國華藏進了路邊的林子。后來見這群手里拎槍的家伙向老樊頭家跑去,聽到馬隊里有人喊著:“靠東頭煙頭冒煙的那家就是,李三爺老婆就住在那家的西廂房?!眲⒔▌傊肋@些人是胡子,一定是沖著屯子里的李三嬸來的。孫大偉和宋國華同時掏出了“王八盒子”,幾個人一起開火,從后邊打了胡子一個措手不及。然后,逃進了北溝里。
歡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暈了,聽見后面有人喊:“三爺,三爺,打那個領頭的?!币詾橹辛死钊隣數穆穹?,帶著胡子掉轉馬頭向西逃跑。其實,哪里是在喊三爺,是劉健剛喊“散開,散開打那個領頭的?!?/p>
歡子逃到小城子后山的時候,清點一下人數,一個都沒少,這才恍然大悟!叫住了隊伍。剛才“噼噼”“啪啪”的響了七八槍,一個弟兄都沒傷著,這哪里是李三爺的槍法呀!鄧山這時候也緩過神來了,立即帶著這群胡子重新返回東北溝,將巴彥老頭兒住的小房子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