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軍隊中多了一百多名不善騎馬的人兒，于是又套上了馬車，隨騎兵一同趕路。因此，盡管我們心中焦急，但行軍速度還是比來時減慢了一些。我心中暗暗憂慮，一是因為我懷揣著那個不能說出的穿越秘密，是否能成功收拾河南的軍心？二是因為已至陽歷十二月，朔風漸冷，估計部隊拉到東北時，已是寒冬臘月，遍地冰雪，如何行軍打仗？光馬料的供給就比較麻煩。以往滿清劫掠中原，大多是春夏秋三季居多，冬天一般是不作戰(zhàn)的，但這一回，戰(zhàn)局設在了東北，而且因為清兵久困錦州不能攻下，戰(zhàn)事持續(xù)了近兩個月，拖到了冬天，使得我們想迅速打擊清兵的希望越來越難實現(xiàn)。三是不知李自成他們現(xiàn)在還有無心思訓練兵士，滿清的戰(zhàn)斗力很強，如果李自成他們未按我的計劃及時訓練，讓這批沒有多少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士兵馬上上陣對抗如狼似虎的辮子兵，恐怕會不堪一擊，白白浪費了將士們的性命和我們的苦心經(jīng)營。

“老宋，你看崇禎皇帝這個人性格和見識如何？”我們再次經(jīng)過邯鄲時，吃過晚飯后，我和宋獻策在軍營中開始瞎扯起來。我要在回到開封之前，摸出宋獻策的心里話來。

“崇禎皇帝性格開朗開放，學識淵博，見識獨到，確是一代明主。”宋獻策對崇禎的評論很高，這是我沒有預想到的。

“真心話？”我心中一喜，宋獻策果真如此認為，對我收拾軍心大有好處。

宋獻策正色道：“那日在宮中長談時，我察言觀色，確定崇禎皇帝確有過人見識和胸襟。其一，放糧賑災之事十分及時，阻止內(nèi)亂，拯救災民，力挽大廈于將傾，可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其二，嘗聞天主教傳教士畢方濟上奏富國強兵四大策，即改歷法、辨礦脈、通西商、購西銃，崇禎皇帝立即準奏并在全國推行，這都是溝通外番、富國強兵之重大舉措；而養(yǎng)心殿一番長談中，崇禎皇帝還露出準備改良西銃和火炮、與滿清騎兵一較短長之決心，雖然改良效果最終如何還難以料定，但火器殺傷力大，當年曾用開花炮炸死努爾哈赤，火器一經(jīng)改良，威力將大增，軍力將大強，這是抓住了軍事的根本發(fā)展方向，是立足長遠之大策。其三，你是一代英雄，他卻能兵不血刃，輕易讓你歸順，可見其確有過人之處。”

我聽到最后一句，苦笑道：“老宋，你是在夸我呢，還是損我？”

宋獻策呵呵一笑：“李公子，你又是在問我呢，還是考我？”

我微笑道：“你個老狐貍，我確實是想考考你。那日在殿上，你對滿清的馬陣說得頭頭是道，還提到薩爾滸之戰(zhàn)，卻未詳說，我對此戰(zhàn)雖有耳聞，但具體情形不是很清楚，你今日再跟我說上一說，咱們分析一下滿清的作戰(zhàn)實力到底有多強。”

宋獻策肅然道：“薩爾滸之戰(zhàn)，是我大明與滿清軍隊爭奪遼東的關鍵性一戰(zhàn)，也是我大明的恥辱一仗。萬歷四十七年，我明朝各路大軍二十四萬云集遼沈，由遼東經(jīng)略楊鎬指揮，分兵四路進攻后金的天眷興京。當時后金的八旗兵力共六萬余人。明軍數(shù)量四倍于后金，可謂占盡先機。

但后金軍的馬陣實力強大，八旗兵以騎兵為主，行動迅速，警戒、會戰(zhàn)、牽制、追擊等各種戰(zhàn)術運用起來得心應手。開頭一仗，努爾哈赤即親率騎兵千人，突破明軍防御，5天內(nèi)陣斬明朝文武官員三百余人，士兵四萬余人，大敗明軍。此后，努爾哈赤又采用各個擊破的方法，竟在五天之內(nèi)，連破西、北、東三路明軍，殲滅明軍十多萬人，繳獲大量的駝馬、甲杖和跑車等，剩余的南路明軍僥幸獲知訊息，倉惶逃回。此戰(zhàn)轟動全國，舉國皆知后金騎兵之厲害。

明軍自遭此殘敗，被迫采取守勢，遼東局勢日趨危急。咱們明朝自上而下，聞清兵而色變，畏清兵如畏虎狼，自此士氣一蹶不振。而后金兵經(jīng)此一戰(zhàn)，再未將我大明放在眼里，崇禎九年，皇太極在沈陽稱帝，將國號從金改為大清。近年來，更是對我大明中原虎視眈眈，四次深入中原燒殺搶掠，三次攻打京師，朝廷處處被動挨打，無還手之手，滿清完全占據(jù)了上風。”

我聽后默然不語，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清軍馬隊與我們騎兵的不同之處，清軍馬隊的厲害之處在于作戰(zhàn)異常勇猛，而且機動性很強，分工默契而不囿于常規(guī)。清軍的馬隊不但能擔負警戒之責，充當部隊前鋒，還常以兩翼包圍及背后迂回策略參與會戰(zhàn)。同時，清軍馬匹的腳程也普遍優(yōu)于中原的馬匹，能夠快速、長距離地追擊敵軍等。但是這些區(qū)別，并不是最最關鍵的，關鍵還是在于軍心的振奮和戰(zhàn)術的提高。首先不能聞清色變，要讓軍隊有信心，不能象國足那樣，聽到韓國和日本的名字就兩腿發(fā)軟。其次是一定要搞好軍隊訓練和戰(zhàn)術配合，提高戰(zhàn)斗力，不能再出現(xiàn)1619年薩爾滸戰(zhàn)役那樣的致命錯誤。只要把這些事項落實到位，破清并不是很難。想到這里，我信心大增。

“滿清之兵，不過是馬刀長一點，膽子大一點，馬兒快一點，沒什么好怕的，加上大明正規(guī)軍隊的配合，咱們一定能把他們打趴。”我信心滿滿地給宋獻策打氣。

“不然不然。”宋獻策肅然道：“李公子千萬不可輕敵。滿清之兵，驍勇善戰(zhàn)，多次西征蒙古，南征中原，西征朝鮮，名將良多，同時膽大如虎，以少擊多乃是他們的家常便飯。而大明軍隊從上至下，都十分畏懼滿清兵。我再舉個例子，李公子就可知道滿清兵如狼似虎的性格和作戰(zhàn)能力了。

薩爾滸戰(zhàn)役失敗后，楊鎬為避免全軍覆滅，急忙傳令總兵宮李如柏引南路兵退還。李如柏率領的二萬多人，那時還尚未與后金交過手。當收到楊鎬退兵檄后，李如柏就急忙撤退。這時，奉命巡邏的滿清前鋒武理堪，帶領二十多名騎兵來到虎攔山偵察敵情，正遇到李如柏大軍退經(jīng)虎攔山麓。武理堪令騎兵們立馬山頂，吹響螺號，將帽子掛在弓稍上揮舞，大聲吶喊鼓噪，作出指揮伏兵的態(tài)勢……”

“好大的膽子，二十多人敢挑戰(zhàn)二萬人的軍隊，這真是膽大包天了。后來怎么樣？難道就在山上喊幾聲，就把我們明朝的二萬軍隊就此嚇跑了？”我隱隱地猜到了這故事的結(jié)局。

宋獻策苦笑道：“何止是嚇跑？大明軍隊當時誤以為有伏兵，都驚恐萬狀。武理堪趁我們明軍慌亂之際，帶著那二十余人飛騎下山，沖進明軍后隊，如虎狼沖入羊群之中，片刻間就殺了四十多人，搶走了五十多匹馬。明朝的軍士們驚恐逃奔，自相踩踏，死傷千余人。在此后的敗退途中，雖然再未遇到清兵，但一路上風聲鶴唳，心膽俱裂，真是丟人現(xiàn)眼之至。”

我默然良久：“二十人就敢沖進二萬人的軍隊殺人搶馬，這真是鐵膽。咱們明朝的將士也真是太弱了，居然被滿清兵耍個虛槍，二十個哨探就干掉了近千人的正規(guī)軍，真是咱們明朝的奇恥大辱，看來確實不能輕敵。明朝的軍隊如果靠不住，就只好靠我們自己了。此次兵發(fā)遼東，咱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實，薩爾滸戰(zhàn)役的片段總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即使在夢中，我也不斷地夢到一群辮子兵揮舞著長長的馬長，疾如閃電地向我們奔來，蹄聲如雷般響亮，我心驚膽戰(zhàn)，卻義無反顧地帶兵沖殺上去，一場場撕裂山河的惡戰(zhàn)在不斷的暴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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