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不愧是做了十幾年政治工作的專家，等他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中的時候，老鄉們已經被成功地勸說回家了。

剛一掀開門簾，杜銘雯便端上了一杯冒著暖氣的花茶：“快喝點熱茶暖暖身子，這大冷天的你就穿件薄外套站在外面那么久，也不知道加一件衣服。”

鄭海接過了茶杯一飲而盡：“這不是事發突然，我也沒顧得上么。被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點冷了。”

趙萍聞言從火爐旁站了起來：“那你到爐子這兒坐著，這兒暖和。”說著，她還順手給爐子填了兩根柴火，爐膛里的靜靜燃燒著的火苗一下子竄了上來，將爐壁都給燒紅了，這小帳篷里的溫度瞬間便升高了好幾度。

“謝謝嫂子。”鄭海也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在趙萍剛剛坐過的位置上，說著話的時間便將腳上的鞋子脫了下來。那包裹著腳的襪子已經被雪水和汗水混雜著浸濕，又被這大冷天給凍成了模子，此刻竟然連脫都脫不下來了。

“這腳怎么凍成這樣了……唉，你們倆可真行，都不知會一聲！”另一旁的藍青山也坐了下來，趙萍將他的鞋子拔開，只見和鄭海的腳如出一轍，一時間就有些心疼起來。

“爸爸，腳臭臭，洗腳。”年幼的鄭鵬鳴不知道從哪里端來了一大盆的熱水，那水盆幾乎擋住了他的大半個身子，見他晃晃悠悠地從外屋走進來，滿屋子的大人均嚇了一跳。

“鵬鳴！”鄭鵬杰直接轉身，迅速地來到弟弟身邊，將熱水盆端了過來。

鄭海一口氣提起來，直到看見幼子的小臉后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抬起小臉看著噘著嘴的鄭鵬鳴：“鳴鳴是想給爸爸洗腳呀！”

“嗯！”鄭鵬鳴使勁兒地點了點頭，“爸爸腳臭臭，媽媽說睡覺之前要洗腳，這樣就不會臭到鳴鳴了。”

“哈哈哈，好兒子！”鄭海長手一伸，抱過小兒子就是吧唧一口，“爸爸謝謝鳴鳴，鳴鳴先和媽媽去睡覺好不好？爸爸洗好腳后就過來。”

“好。”。鄭鵬鳴乖巧地答應道，隨后又轉頭，睜著一雙水汪汪地眼睛看著鄭鵬杰，“鳴鳴今天表現好，哥哥可以給鳴鳴講故事嗎？”

鄭鵬杰剛將水盆放下來，聽見自己親弟弟這么可愛的一問，表情頓時就柔和了幾分：“當然，今天哥哥給鳴鳴講故事，走吧，我們睡覺去啦！”

鄭海家搭的帳篷只有里屋和外屋兩間，外屋主要用作生活，自然要比里屋暖和幾分，雖然條件不太好，但是鄭家夫妻倆一致決定，將兩個兒子的小窗都放在了外屋。這天寒地凍的，干凈不干凈地倒還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身體，沒有醫生的情況下一個小感冒都容易要了命去。

待鄭鵬杰將鄭鵬鳴帶走后，杜銘雯才走過來，將鄭鵬杰的襪子脫掉后，把剛剛在屋子外面鏟回來的雪放在了鄭鵬杰的腳上。

“小渚，過來也拿一點雪給你爸爸敷上。”杜銘雯沖著小渚道，“被凍傷了的腳絕對不可以直接放在熱水里面，這樣只會加重腳上的凍傷。先用冰敷著，過一會兒再用溫毛巾包著就能緩過來了。”

小渚聞言走上前，照著小杜老師的話做了，只是臉上卻一直悶悶不樂的，也不愿意抬頭看藍青山。她可是還在生著氣呢！

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小渚，藍青山最終也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然后呢，你們倆個人頂著大雪天地站在外面，和老鄉們說了那么半天，最終決定怎么辦了嗎？”趙萍將毛巾浸在熱水里，雙手用力搓了搓，然后將毛巾攥干了，轉過身沖著藍青山走了過來。

“定了。”鄭海又捧了一捧雪放在腳背上，“老鄉同意下山了。”

小渚聞言，肩膀忽然一松。還好，事情沒有變成她想象的那樣。

“只不過，我們得有個人留下來，萬一還有幸存者順著雪道出來了，得讓他有個活下去的希望。”鄭海接著道。

小渚的渾身一震，低下頭一言不發。

“……啊？”趙萍呆了呆，率先反應過來，“留什么留啊？這大雪天的，雪道最多也就兩三個時辰就封上了！萬一雪崩了，身體滑坡了，那留下來的人不就是白白送死了嗎？！……就算能勉強過了冬，趕上了我們過來清雪的大部隊，那萬一春天過暖，發生洪澇怎么辦？留下來的肯定逃不掉啊！到底是為什么非得留下來啊！”

“這些老鄉們……”鄭海忽然開口打斷了趙萍的話，“都是留守家庭。他們的兒子女兒都在外面打工，家里面就是帶著小孩子在過的。這次雪災，我們救出來的都是老人，孩子們……因為各種理由，現在幾乎全部都在山里面。村里的人不相信孩子都死了，他們覺得孩子們可能覺得雪道好玩說不定還能找回來，所以都不愿意走……讓這些老鄉下山的條件就是，我們得留一個人在這兒等著，給孩子們一個希望。”

趙萍張著嘴愣在了原地。

滿屋子的寂靜，卻沒有誰再說得出來反對的話了。

“所以我想，要不我留下來吧！”鄭海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道，“我本來就是干部，為人民做事是我的義務！所以就我留下來吧！”

低著頭的藍桔渚渾身一顫，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緩緩抬起頭，看著從趙萍手里拿過了熱毛巾的杜銘雯。

杜銘雯穿著一身布衣，長長地頭發綁成了個麻花辮，靜靜地搭在她的右肩上。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中，她看起來依然是那樣的嫻靜恬適。

此刻，她正輕輕地將鄭海的腳抬起，裹上了溫熱的毛巾，臉上帶著一絲豁然的微笑：“我支持。我也跟你留下來。”

“那怎么……”

“不行！”趙萍剛想說那怎么能行，卻被藍桔渚斬釘截鐵的一句給驚到了，只見藍桔渚背對著眾人，小小的背脊挺得筆直，雙手握拳緊緊地攥著衣角。就像是怕眾人沒聽清楚一樣，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清朗有力，“鄭叔叔和小杜老師不能留下，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