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后,荀清將那重新處理過的綾綃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直嘆了口氣。雖色澤與初始時的無法比擬,但已是最好的補救了。
廖威也嘆道:“好在這次有裴雁姑娘提供了方子,若是我們自己做,色能染得這么好,光澤度卻做不到。”
荀清點頭,“是。”
廖威呵呵一笑:“沒想到裴雁姑娘年紀青青居然如此心靈手巧。”
荀清瞥他一眼,“你對她動了心了?”
廖威忙擺手道,“哪里的事。不過覺得這姑娘家著實有能耐。而且平日笑嘻嘻的,溫柔可親的樣子。”
“你沒見識過她的厲害。”荀清的笑嘎然而止,見廖威探究的目光,臉上有紅暈爬起。
廖威明了地笑笑,突的低聲道:“當家的與姑娘配得很。若是喜歡,得趕緊定了,沒見咱們作坊里有男人,都盯著她看么。”
荀清不好意思地道,“太唐突了罷。”
“這有什么唐突,”見他談到這里,廖威笑道,“男大當婚,你若有那意思,派個媒人去她家里求親,可不就好了?”
荀清呵呵笑著擺擺手,“這事日后再說。”冒然去提親,他不敢。裴雁指不定要把媒婆提了扔出來,或者干脆也在街上亂晃的。想起那日她那倔強模樣,眼里仿佛有淚光,心微微一顫,竟是有點疼惜。
下了工,他歡快去找裴雁,關氏先走了,她則還在整理一匹織花毯子。他見作坊里只剩她,便問:“人都哪里去了?”
“都回去了呀。”裴雁看他一眼,“你來這里做什么?”
“過來瞧瞧你。”
“我有什么好瞧的。”裴雁說完方覺得有點不對,看他一眼。“綾綃染好了,可還過得去?”
“自然,你的獨家秘方有效果。”
“這其實也不算是秘方,”裴雁將毯子卷好,放到倉庫,“我也要回去了。”明天科舉考試,她得買點酒菜回去給爹爹給他助威。
“我送你。”荀清執意道,“眼見就到中秋,現在天氣一日涼似一日,天暗得也快。我送你回去總好過你走一個時辰的路。”
裴雁便不再拒絕,跟著他坐馬車。荀清說道:“你今日像是有心事。”
裴雁不語,心里有些擔心蘭蘭。蘭蘭今日回鄉下,請求下堂,到現在還沒回來。本來她是要和蘭蘭一起去的,蘭蘭執意不肯,她才做罷。心想指不定蘭蘭改了主意要留在那里,自己跟去確實不好。她說若是快,傍晚就回流彩坊,現在也沒回來,也不知她在婆家是怎樣一個光景。
荀清看她低頭沉默,身上雖穿著粗布衣裳,但臉容秀麗,皮膚白晰細嫩,絲毫不染鉛華,大大的眼睛水汪汪溫潤潤的,長睫毛一閃一閃,無似柔情模樣。她真是動如脫兔,靜若處子人。波辣的樣子他也瞧見過,伶牙利齒地,此時沉默,又無限靜好,溫婉動人。
將到家時,裴雁下馬車在一家鋪子提了幾斤肉,兩壇子酒,荀清道:“家里什么好事?”
裴雁方告訴他,荀清道:“原來令尊明日大考。這可是喜事。我也得孝敬些東西才行。”
裴雁忙攔道:“再沒有這樣的理。你是我東家,他考試,你送什么禮。”
“表表心意么,”荀清看著她的眼睛,“若這次沒有你,還不知道怎么把綾綃交出來。就讓我略盡點心意不成?”
裴雁見他執意要如此,只好算了。他策馬到一處極富貴的酒樓,抱了幾壇最好的酒,又一并月餅等禮無數,裴雁皺眉道:“你若要送這么多東西,我便不讓你進家門了。”
荀清知道她的性子,只好道:“好好。”遂將東西減半送去。
關氏等人對荀清的突然來訪都感到極驚訝。大伯與大伯母一雙眼睛直打量著荀清身上穿的綾羅錦緞,佩帶的玉飾,眼睛里露出精光。關韜也大為意外,忙請荀清坐,“還要少爺親自來,真是不好意思。”
荀清笑著應酬,不過說幾句便起身道:“你們明日還要考試,我不多打擾了。請此告別,他日高中,再來登門恭賀。”
一群人忙送出來,裴雁十分尷尬,家人的樣子過于阿諛奉承了。直到把荀清送走,一回身,大伯母就抓住她的手,把裴雁嚇了一跳。“伯母,您這是做什么?”
“雁兒,這樣一個公子,你還不趕緊把握把握?”大伯母眼放金光,“聽說流彩坊是專供給皇宮的,想必家里財勢雄厚!”
裴雁收回手,淡道:“他家有錢,與我們有什么相干呢?打這等主意做什么。”
大伯母有點不悅地道:“這孩子說得,伯母這不是為你在考量么?你年紀大了,我看這公子對你有點意思,人也長得英俊,家世又好,若是成了事豈不美好?”
裴雁每每聽人家提起婚事就不耐煩,關氏笑道:“嫂嫂,雁兒這孩子我們就不理了,隨她去!不知給她說過多少親,可是都不要。”
大伯母冷笑兩聲,低聲嘀咕:“還當自己十四歲,人人搶著要的么。”
裴雁心里不受用,但畢竟是長輩,她也不能怎么樣,只說:“裴雁的事自己做主便可,大伯母還是多操心操心哥哥明天科舉之事更妥當些。”
說著抬腳進了里屋,與關韜說些吉利話,祝他高中之類。心里卻想,祝福了這些年,一次也沒到他中,但愿今年真能中!要不明年就別想再考了。
罷了大伯母還在那兒嘮叨說她年紀大了,該有合適的就成親。關氏在一旁陪笑。裴雁嘆氣,心想,果然人活一輩子,不能不理會別人都說些什么,在回租來的屋子時想,若果然荀清若喜歡她,也倒罷了——反正總是要成親的。只是那樣的人家,看得上你么?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又回頭看自家的破屋子,人家只怕嫌還來不及,怎么愿意與她家結親。
這一晚上都沒睡好,一來從未一個人在家里睡過,她膽子雖大,一人守著一屋子,也怕有不妥的地方。二來還擔心蘭蘭,一夜未歸,也不知道在婆家究竟怎么樣了。到次日晚上還不見她回來,裴雁便急了,荀清也問她蘭蘭去向,裴雁便只好將該隱瞞的事情隱去,說了個大概。
荀清沉吟半晌,“若是會打人,只怕她這家去要休書討不了好處。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