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已是午時,荀清驅車送她到巷子口,要送她回去,順便看看她家環境,裴雁卻婉拒了,荀清只好道:“也罷。下午和明天都不必到流彩坊來,只管在家里休息一兩天。”
“不要緊的。我明天就過去。”
荀清點頭:“只要不覺得累便可。”
裴雁回到家中,只關韜一人在吃飯。他不過吃碗茶泡飯,桌上竟一個菜也沒有。裴雁忙洗了手準備炒菜,“爹爹怎么自己也不弄點菜?”
“馬上就要考試了,哪有功夫弄那個呢。”
考了三十年了,還那么把考試當回事,裴雁真不知要怎么說他好。只好自己動手弄了個蔥花炒蛋,一盤子煎魚。父女二人吃著飯,關韜道:“我都聽你娘說了,你們少東家對你有點意思,是吧?”
裴雁形容淡淡的,“哪有什么意思,那是娘她瞎想。”
“怎么是瞎想,”關韜連筷子都放到桌上,“如果不是對你有意思,何必巴巴地帶你去挽霞村,帶誰不行只要帶你?像這樣的人家,假如人家對你真有一點點意思苗頭,你就要立即把握,獻媚也罷,怎么樣都好,盯住他就對了。”
“……”裴雁有些兒哭笑不得,“爹,您這是教女兒勾引男人么?”
“遇到好的男子,即使勾引怎么了?那也是他先喜歡你才能受你勾引。”
裴雁想,男人還能不受女人勾引?哪怕不喜歡的,也受不住勾!“虧你還是讀書人,是秀才,聽聽你都說些什么?哪有趕著自己女兒去勾引男人的,這說出去像樣嗎?”
關韜笑道,“這不是我們父女倆說私己話么。說到底爹娘都想你嫁戶好人家,以后不必在家里跟著我們吃這份苦啊。”
“急什么,爹爹,以后雁兒要做大事業讓你們過好日子呢。”
“別,我可不需要。你只要乖乖地做人媳婦子,給我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男孫女兒就成了。”
裴雁也不理會他,只催他快點吃飯把碗洗了去歇息。躺在自家的床上方才覺得塌實好睡。在村長家的幾天,屋子里卻有蚊子不停嗡嗡響,再加上陌生地方睡不好,這幾日直犯困。中午好好睡了一覺方才覺得精神,才做好晚飯,關氏也回來了。
關氏拉著她問這幾日都做些什么。晚上裴雁說:“我出去走走,透透氣兒。”
說著牽上門,往外頭走去。外面涼風徐徐,很是舒服。裴雁伸展腰肢,又將細碎的頭發塞至耳后,走出巷子外面便是大街了。夜晚的大街鋪面仍開著,兩邊燈籠高掛。她往熱鬧的地方走,眼睛盯著前方,幾時撞到了人都不知道。
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你走路眼睛長不長眼睛!”
裴雁忙說對不住,抬頭看那女子一眼。分明是女子,卻做了公子裝扮。她身邊還站著個身材高挑的女相公,只側著臉,樣貌甚是俊俏。剛剛被她撞的那女子叫道:“有什么好看的!盯著男人看,害不害臊。”
裴雁嘻嘻一笑:“盯著男人看自然害臊。可是盯著女兒家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那女相公回頭看了她一眼,裴雁心里吃一驚,這張臉好生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真真是水生的骨肉,皮膚柔嫩嫩似能掐出水來。她只瞥了裴雁一眼,低聲道:“珠璣別惹事。走。”
二人說著就去了。那叫珠璣的女子對裴雁哼了哼方才離開。裴雁心想,她哼什么哼?不就是一個丫環么。應當是丫環吧,看她走路不與那女相公并肩,而是慢一小步跟在她身后。
裴雁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覺竟散步到了麗錦閣附近。想著穿過那條巷子便是鬧市,便去那兒逛逛。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倒是常常出來走走,比不得大家閨秀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鬧市也有許多姑娘攜手相伴,裴雁不禁想起蘭蘭。二來素來親厚,打從她成了親,才見過那么一回,此時竟無比的想念她,也不知她在夫家過得好不好。前日回來是受了委屈的,想必姑爺接了回去她公婆也會給她臉色看。想想身為女子當真不容易。
富貴如皇后,妃子,哪一個是幸運的?搶皇帝一個人不說,私下里爾虞我詐,什么事情沒干出來,她雖沒去過皇宮,那些事卻也略聽一二的;再到有錢人家的姑娘,嫁了人,哪一個漢子不是娶了兩三日就撂到脖子后頭去的?又尋新的美人去了。
又得生子,又得侍奉公婆,前前后后出不得一點差錯。幸而自己還未曾嫁,若能不出嫁倒也罷了。省得過那種受氣日子。娘曾經說過受不了祖父祖母的虐待方才和爹爹溜出來過活的,這么些年,這樣親的親戚竟一點都沒走動。
抬眼間已到珠連街,正是前次帶趙凜來的那賭坊附近。不知為何,每次想起趙凜似乎心里都有些怪異的感受,一點點失意和沮喪。
街的兩邊是各色攤子,都掛著燈籠,把四處照得透亮。她停在一些珠串攤子前面,都是廉價首飾,她從來不愛這些珠釵,頭上常常只素挽著鬢,過年過節才插一兩根銀制的發釵。不過說回來,她的首飾也少得可憐,家里窮自然沒有行當給她備首飾。
只是今晚這燈光下照的一串珠子晶瑩剔透,看著甚是喜歡。她拿起來看了看,紫色的珠子里透著隱隱黑光,頗有意思。她問老板這賣什么價錢,老板說:“姑娘識貨,這是冰晶石,時下姑娘們最愛戴的就是這個了。又美觀,又可以避邪。價格不貴,才二兩銀子。”
她怎么舍得二兩銀子買一串無關緊要的珠串串?二兩銀子可是一個月的工錢呢。雖然喜歡,但到底舍不得,撫mo了兩下又放下了。
“老板,將它包起來罷。”
裴雁聽得聲音,心里微微一驚。那不是趙凜的聲音么……果然別過頭,他正在給攤子老板遞銀子。她不由想,他一個王爺,買這個貨色做什么?
他似是不經意地回過頭來,卻一點也沒有訝異見到她的神色,“裴雁姑娘。”
裴雁行了禮,“趙公子。”
真的是……有緣么?他們屢次見面,總是在大街上。
那老板笑瞇瞇地道:“姑娘好福氣,公子買了肯定是送給你。”
裴雁頓時漲紅了臉,對那老板利聲道:“休要胡言亂語。趙公子乃有家室的人,若因老板這句平白無故的話誤會了,可如何是好!”
那老板自知造次,忙說對不住。裴雁這才去悻悻地轉身就要走。趙凜往前兩步,“給你。”
果然是買給她的?裴雁卻一點兒欣喜都沒有,只覺得想必他不小心看到她拿起又放下,不舍了幾十次方才施舍她罷。“人言無功不受祿,裴雁不收。”
趙凜并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既是買了就買下罷。不然我扔了,豈不可惜?”
果然如此!裴雁淡道:“那不如扔了。”
“你……”趙凜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在他面前耍小性子的女人,還真沒有幾個。看到裴雁抬眼對著他的視線,一點不褪怯,就更驚訝了,與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對望,不知怎的,竟生起一股兒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