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雖這樣想,臉上嘴上卻無論如何說不得的。洗完衣服,大伯母幫她晾曬,裴雁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大伯母笑道:“在這兒打擾了一個月,也沒幫上什么忙,這會子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見她執意要幫忙,裴雁只好隨她,料想著她定是有什么話要合她說。裴雁只道,“哥哥如今身體一日好似一日,前兒看你們打理包袱,是想要家去么。”
看似無意,其實有所指。他們在這兒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總叫她與蘭蘭住租在外頭的房子卻是極沒有道理。
大伯母動了動嘴唇,臉上卻有了不大快意的神色。裴雁笑道:“想是我猜錯了。”
大伯母又換上一張笑臉:“雁兒,這次的事真是多虧了你。想來你在這兒還是有些人脈,比你爹在這里這么多年都強些。你看哥哥如今沒活兒干,京試又沒考上,是不是……”
果然來了!裴雁有些頭疼,臉上卻微笑道:“哪兒是我有什么人脈,不過這次湊巧認識些人罷了。欠了人家的情,我都不知該哪什么還呢。流彩坊雖是個進供給皇帝的綢緞絲帛的地方,做的卻是辛苦活兒。只怕哥哥受不了這份苦。”
“怎么會呢,他也不是那種從小兒嬌生慣養的,”大伯母笑道,“你且去問問,如何?”
裴雁只得應下,心里卻想著,若是把哥哥弄到流彩坊,只怕以后煩她的有的是!大伯母又把她夸了一通,關氏在旁邊咳嗽,看裴雁道:“不是還要去上工?去罷去罷。”
和蘭蘭一路出來,蘭蘭道:“他們當真打了主意不走了呢!看來以后要賴在你家里了。”
“要留在徽州也不是不成,但只別賴在咱們家就好。”
“我看他們打的算盤如意著,就想在你家不走呢,又不用租屋子,吃喝用都是你們的,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裴雁輕輕一笑:“論理情戚情分上,在不濟的時候是該互相幫忙的,只是咱們家情況也不好,幫不了別人許多。再者他們也太依賴了些,這一個多月來,一應家用全是我們出,還挑三撿四,竟是來我們家做老爺太太來了。過幾日若果然要留在這里做工,便勸一勸他們搬出來住。”
一路往流彩坊去。正好迎面遇上要出門的荀清,他只看裴雁一眼,也不招呼也不笑,徑直走了。裴雁心里納悶,蘭蘭低聲笑道:“喲,有人得罪他啦。”
裴雁瞄她一眼,“何曾有。”
“那他怎么對你愛理不理?”
“我怎知道。”心下尋思半晌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到得中午又遇見荀清,他仍是不理會她,裴雁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笑著走過去:“荀當家飯可吃了?”
荀清見她問,方才淡淡說:“吃了。”
“哦。”見面色淡淡的,裴雁也覺得淡淡地沒意思,笑兩聲便走了。荀清看她轉身就走,不免又惱又急。她難道就不會多說兩句?真是。只好又叫她道,“哪里去?”
裴雁回頭,“回去做活兒。”
“午間不休息一下么。”荀清的心柔軟下來。
二人便一起坐到到院子旁邊的臺階。裴雁看他,微笑道:“不知道裴雁哪里惹惱了公子?”
荀清看她,“是我自己心里不爽快。”
“哪里惹到你不爽快了?”
荀清視線拉向遠處,過了會兒方道:“也沒什么。你哥哥的事情可搞定了?”
“嗯,聽說王爺賠了那管家許多銀兩。所以我需得加倍努力掙錢,還給王爺。”自然更多的得大伯他們出,畢竟打了人的是關鵬。
“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大可先來找我。”荀清淡淡地。
找他做什么?裴雁聽他這話兒,忽然有些明白他為何惱她了。莫非是因為她家出了事,沒叫他幫忙的緣故?又或者說,是因為她拜托王爺幫忙了的緣故。想到此處,不禁暗暗點頭,心里有一點竊喜,又有些兒無奈。“我還但愿以后不要再多這種事呢。”想起大伯母的話,本想讓他幫忙謀份事做,轉念又想,不是她不念親情,如果大伯他們一家留在這里,以后還不知有多少事要他們家操心和墊付,大伯一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摳門,堂哥也是個最會闖禍的,若幫了他這一次,以后定會有無數次要她幫忙,況且她也要欠別人情面。
她這個人最不愿意欠人人情的,最好大家兩不相欠才過得舒坦。思來想去,還是按話頭按下了,又和荀清聊了幾句,繼而想到那匹綾綃,“不知宮中可有傳出什么話?”
“萬幸,沒有。”荀清舒口氣道,“原也擔心的不行,但已經過去這么久,肯定沒問題。那次還多虧了你。”
“說什么多虧不多虧,我能來這兒做活兒,還不都是你幫了忙么。”
“這有什么好記在心上的。”荀清微微一笑,見裴雁今兒穿梅紅色新衣裳,襯得肌膚如雪般嫩白,嬌嫩嫩仿佛能掐出水來,不由心神一漾。幾乎情不自禁要伸手撫一撫他的臉頰,好在手伸到一半,外頭突的有人喚道:“裴雁姑娘,有人找。”
裴雁心下尋思,會是誰來找?出來看是大伯母,對她的來意也明了幾分。臉上笑著迎過去,“大伯母,你怎么來了?”
“恰巧經過這兒,想著進來瞧瞧。”大伯母挽著裴雁的手,好似逛街市那般,把流彩坊也看了一通。
荀清正巧在染布坊和郭大嬸談事情,大伯母和人極熟似地沖過去,叫喚道:“哎喲,荀公子,好幾日不見你去咱們家玩。想是工作太忙了?”
染布坊里人都在,只他們這么一說,都拿眼睛來看裴雁,裴雁的臉頓時一沉,說道:“伯母,人家這兒忙著呢,咱們走罷。”
荀清見是她家的人,微笑道:“不要緊,也沒什么事兒。大娘來這里有事么?”
他們三個一路逛出來,裴雁沒想到大伯母會直接同荀清道:“荀公子,論理老身說這些話是冒昧了。只是小兒在家中無事可做,尋思著荀公子能不能幫他在這里安插一份活兒?”
裴雁尷尬地快要鉆到地縫里去!大伯母怎么這般無理,與人家不熟就說這般話,豈不是存心叫裴雁難做人嗎?荀清看了看裴雁,心下也有點怪異,見裴雁臉色不好,似乎也猜到幾分,微笑道:“流彩坊男子的活兒又重又苦,只怕公子難吃這份苦頭。”
裴雁搶著說道:“是啊是啊,這里的活兒十分繁重,就是我們做織布的都累得很,更別說男子都做一些體力活兒。”
大伯母道:“他也會打幾個算盤,不知能否安插個管帳算帳……”
裴雁聽她越說越不像樣,忙打斷道:“伯母!這事兒我與荀公子說,你先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