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搖搖頭微笑：“我自己有。”從袖子里拿出一條絹子擦了擦鼻子，看看天色，這雨似乎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

趙凜將絹子收回，“你那堂兄怎樣了。”

裴雁微笑：“多謝掛念，傷已經(jīng)好了。”

“原也是我管人不當(dāng)，讓他們鬧出這等事來。”

裴雁淡淡道：“這事如何怪得你。也是我堂兄為人火暴，平時這種麻煩惹得也不算少了。這事兒我總記在心里，總想著怎樣報答你的恩典才好。”

趙凜道：“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這樣掛記在心上。”

裴雁噤聲不語，趙凜繼續(xù)道：“明珠后來不曾再找過你麻煩罷？”

裴雁細(xì)想了會兒方知道他說的是王妃，“不曾。想是不再誤會了。”

“如此甚好。”趙凜道，“平時由著她胡鬧就罷了，沒想到她只因看見我們一次兩次便把你召回府里。”

裴雁低頭不語，心想明珠王妃也是對自己的位置感到惶惑，怕王爺在外頭拈花惹草所以才主動出手的么。也不及細(xì)想這些，終究不是她家的事，她煩惱這些做什么。

“你不問為何一個王爺壓不住王妃？”趙凜看她道。

裴雁忽然覺得他這話問得有趣，便笑道：“我問這些，豈不是太沒道理了。”

趙凜也笑了，“王室的婚姻，自己多半做不得主。皇上把明珠指給我，我便只好接納，連推脫都不能。”

這樣說來，竟是與王妃一點感情也沒有？趙凜微微一笑：“原先喜歡的姑娘因為這事遠(yuǎn)走他鄉(xiāng)，現(xiàn)在都不肯回來。”

裴雁的心咯噔一沉！原來他曾經(jīng)有喜歡過的人。他合她說這些，莫非是積沉在心里太久了，找不到人抒發(fā)么。所以隨便找個人便傾吐心事。“那她現(xiàn)在在何處？”

“不知道。已經(jīng)斷了聯(lián)系。”趙凜沉沉一聲嘆息。

裴雁心想，就算身居高位，也總有這么多不如意事，還不如平民百姓來得自由自在。連喜歡的姑娘也娶不得，不由有些同情他。與一個不相愛的女子過日子，明珠又是如此刁蠻任性，只怕他的日子過得并不舒坦。“人與人之間總有緣份，想是你和她緣份太淺罷。”

趙凜沒有言語。眼見著雨停了，裴雁屈膝道：“我還得趕著走，王爺現(xiàn)在要何處去？”

“我也走了。馬車就在前方不遠(yuǎn)，送你一趟吧。”

“不必。我走走就好。”裴雁說著離去。

回到家里，蘭蘭捂著嘴要笑不笑地朝她招手。裴雁低聲笑道，“你在做什么呢，笑得這樣。”

蘭蘭湊在她耳邊說，“你大伯母今兒樂顛顛地跑來，說那房子果然風(fēng)水好，你家堂哥一出去，竟就找到了份工。”

“真的么？”裴雁笑著點頭，“這樣就好了。堂哥雖然脾氣燥些，但是到底秀才出身，出去尋活兒應(yīng)當(dāng)容易，并非是那屋子風(fēng)水好。”

蘭蘭道：“管她怎么說呢，只要她不來煩咱們，便是最好的了。”

次日到流彩坊，因著有事，把前兒去馬家村的事情都耽擱了，故今兒要與荀清一同去。天氣漸冷，他們只在馬車?yán)锎糁嚪蜈s路，裴雁這次帶了針線活兒做，倒不覺得無聊，荀清靠在一旁看她。

她身上穿著水紅色襖子，布料倒頗顯光澤，像是絲的模樣。半新不舊地，穿在身后卻煞是好看，烏油油的頭發(fā)只挽個發(fā)髻，唯覺清新淡雅。她的手雪白修長，此時拿一個竹弓繃子，將綢面子貼在上面，拈著針線極快地上下穿入。

抬起頭來見荀清在看她，問道：“怎么？”

“沒，沒有。”荀清有些尷尬地別過頭，見她又低頭做活，才又看她。越看越覺得美，不覺吃吃地笑起來。

裴雁看她這樣，也好笑，“你笑什么啊。”

荀清道：“哦，沒有。對了，你堂哥在寶濟(jì)堂可還適應(yīng)？”

裴雁怔了一怔，“你怎知他在寶濟(jì)堂。”連她還是昨夜聽關(guān)氏說了才知道的呢。心里頓覺有些不妙，果然荀清接下來說道：“前日中午出門時撞見你大伯母，她提著許多禮，硬要我收下，給你哥哥找份工作。我看她老人家了怪可憐的，就答應(yīng)下來，次日就把他安排進(jìn)寶濟(jì)堂去了。”

裴雁的臉變了幾變！還以為是自家找的工作呢，沒想到！這大伯母真是……荀清補(bǔ)充說道：“你的那些心思我懂，并不是不幫的意思，是怕給我添麻煩。我也就幫這一次，和她明說了的，你不必?fù)?dān)心。”

裴雁柔聲道：“謝謝你的好意，也謝謝你的體恤。”

荀清笑笑不語。二人到馬家村，定了來年的絲，裴雁不禁越發(fā)生起了養(yǎng)蠶的念頭。反正關(guān)氏在家中無事，平時就是做些家活，養(yǎng)蠶也不需太操勞。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荀清看她道：“她天天嚷著要賺大錢，不知在流彩坊會不會埋沒了你。”

裴雁微笑道：“若不是你，我哪里能賺到一月二兩多銀子。還說什么埋沒？我感激你都來不及。”

荀清輕聲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裴雁卻只是不說話。“那日生日畢，我爹娘就催著我成親呢。”

“哦，”裴雁點頭看他的眼睛，“也是該了，年紀(jì)漸漸長了。”

“那你呢？你十八了。”

裴雁哼一聲，“不消您老一直提醒。我知道我年歲老啦。”

荀清笑道：“我再沒有那樣的意思。你可別把我誤解了。如果有合適的人，你嫁不嫁？”

裴雁聽他這話說得極直白，不覺低頭紅了臉不言語。荀清自覺說話造次，待要說些什么，卻聽她說：“再過幾年罷。爹娘還倚賴著我養(yǎng)老呢。如果過幾年還有人不嫌我老，我就嫁了。”

荀清呵呵一笑。“你這樣會過日子，將來誰娶了你，都是福氣。”

裴雁不以為然地道：“是福氣還是受氣還不一定。我這爆炭性子，一點也惹不得的。”

荀清就喜歡她這分直白。

眼見著一日冷似一日，大伯母搬走雖還時常過來蹭飯吃，但到底為著那個好風(fēng)水的屋子，也肯心甘情愿地掏銀子出來租屋子。日子過得還算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