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燕云亂都在說著什么,可是我絲毫聽不進去。
就要面對音塵,我要以怎樣的姿態呢?
就要面對師父,那老頭兒說了那么多年的唯一,如今我知道這是謊言了,他也面對著拆穿這謊言了,我該怎么去做?怎么去說?像個潑婦一樣的抱怨,還是頑童一般的與他撕扯?
又或者,面對這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
我知道,我做不到,做不到抱怨,做不到當做什么都沒發生。我能做的只有沉默,沉默著等待他們的答復。
我不知走了多久的路,也不知在馬車上呆了多久。一切都像是恍惚的,就像是睡了昏昏沉沉的一下午,醒來卻是微雨的午后,就這么看著,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不會有事的。”下車之前,我聽到的唯一一聲清晰地話語,便是燕云亂說的不會有事。
我也希望不會有事。我最期望一切安好!我多想從來沒遇到過陳煜,一切都還停留在我在元寶鎮,一切都還是我偷著賬本,教導著富貴,欣欣喜喜的念著音塵的樣子。
可是,我怎么才能做到?可是誰能告訴我,你們在一起密謀什么?
那古樸的宅院我無心理會。
我自己的事,我親生娘親的事,我洛城里一家四口,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我需要守護!我很累。
遠遠地我便看見音塵站在客廳門口等著,一如往昔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那么溫柔的看著我。
以往的我,早就撲過去了吧?可是如今我沒有力氣。
“長安。”音塵一步步朝著我走了過來,那一臉寵溺的神色什么時候開始表現的那么明顯了,他伸到我臉龐的手是怎么回事?
“咳咳?!毖嘣苼y一聲干咳,純粹是故意的,“走了半天,都餓了,快去吃飯吧!”
音塵好似沒聽見,那伸過來的手捏起我額邊一縷碎發,撫到了我耳后,“怎么戴了面紗?”
“闖蕩江湖太久,那幾張人皮面具不夠用的?!蔽倚α诵?,“我自己又做了一張戴上,可是太過驚世駭俗,只等著用這張臉到最后一關的時候博個名次呢!”
“這比賽你本事不用戴面具就極美了的?!币魤m溫柔的笑,卻是比之上次見面之時更為親昵了的樣子。
他不知情嗎?
“你這小兔崽子!”屋內一只木質板凳直接被扔了過來,一看就是老頭兒的作風,“那么長時間沒看見我了,就這么站在門口和情郎親親熱熱的?”
嗯?我身子一閃,將那板凳抓住,這是什么節奏?我看看燕云亂,卻見得他一臉的坦然。
都在演戲嗎?
這一切熟悉的那么美好!美好的我也不忍心,不忍心現在就摧毀它,拆穿它。可是我笑不出來。
“老頭兒,你可真是賺錢多了嗎?扔這么個凳子都不怕摔碎了浪費錢了?”
我見門口蹦跶出來一老者,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著我,“你要是連這個也接不住,就別說是我老人家的徒弟了!”
此時此刻,越是輕松的氛圍,便越是讓我心痛。
“可有哪里不舒服?”音塵看著我臉色,我現在笑容怎么樣?很苦嗎?我曾經都以為我演技很好的!
音塵說著,就要握住我手腕,被我一閃,輕松的躲開了,“分開也沒有太久啊,我身強體壯的,怎么會不舒服?”
說著我繞過音塵,也沒理會老頭兒,一頭扎進客廳內,將眼中那不爭氣的淚花抑制住,看著那飯桌上擺滿的飯菜,“哇!好豐盛!”
我一把抓起桌子上一只雞翅膀——面紗要不要摘?
“等等!你這臭丫頭,還有個人沒到呢!”老頭兒只是嘴上說說,卻并沒有阻止我,而是坐到了我對面的位置,臉上的慈祥又故作狠歷的表情,依舊讓我看了覺得那么好笑。
“誰?”我把面紗撩起來一角,“誰能耽誤我吃飯?”
“吃個飯,干嘛帶著面紗?”音塵坐到我身邊,而燕云亂自動的和我離開一個凳子的距離。
音塵如此的——如此的,怎么說好呢?纏著我,膩歪歪的眼神看著我,不是以往那種謫仙一般的柔情似水啊!這明明是娶回來的小媳婦狀態。
我略有些不適應。但心里甜蜜蜜的同時,又有些難過。
“這面孔,我怕你看了不適應?!蔽易炖锿掏轮u肉雞骨頭,說出話來略有含糊。
“我幫你摘下來。”音塵笑著,站到我身后,撩起我耳邊的發,就要幫我把那遮面摘下。
“咳咳,”不是音塵的聲音,不是燕云亂的聲音,更不是老頭兒,這不是尷尬的咳嗽聲,而是真正的體虛多病引起的咳嗽。
音塵手下一頓,我看著燕云亂。
燕云亂的臉上看不出神情,卻還是起身了。至于老頭兒,臉上難過之色轉瞬即逝。
我也緩緩站起身來,卻沒想到撞了音塵的下巴。
只有音塵的反應是最明顯的,他僵住了,愣住了,直到我撞到他的下巴。
“怎么了?”我看著他。他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沒事兒。”音塵不會撒謊,可是他現在撒謊了。瞬間蒼白的面孔。他竟然也有這般的時候。
都是因為那一聲咳嗽,那一個來人嗎?
我突然心中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念頭,作為人藥,我會是身后此人的藥嗎?這念頭就那么突然的出現了,但是卻再也不可遏制。
陌生的面孔,十四五歲的樣子。面色蒼白。卻能看出非富即貴。
“你就是讓老頭兒試圖讓我守著滿桌酒菜干等的人?”我上下打量那人幾眼,腰間漢白玉掛飾,上有龍紋。皇族。不是皇帝,那就是皇子。衣服上好的宋國織錦,有皇子的國家只有宋和唐,元國是不會穿著這種袍狀衣服來中原的。唐國皇子也沒有病秧子。
宋國皇子。這就是那個逼的我娘親讓我死也不要呆在宮中的,那個人的兒子?這就是我最厭惡的人的皇子?
“在下宋長青?!边@讓人厭惡之人,即便再有禮貌又與我何干?
“蘇長安。”我聲音似乎不由自主的就很冷咧,使得這看上去和我同齡之人略有詫異,卻又一笑。
“姑娘莫非見過我?對在下有什么誤會?”宋長青蒼白的臉笑的很干凈,很好看,甚至露出一個梨渦來,無端增添了三分稚嫩。
可是他這笑容,在我眼中越發諷刺。
“我倒是見過類似的面孔,那人卻是兇惡之輩。定是認錯了?!蔽椅樟宋杖^,不斷鼓勵自己,長安!你要忍耐。只有這樣,你才能具備獲知真相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