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以唐國公主的身份闖入我的生活之中。

最初我以為那是我們第一次相遇，后來才知早在元寶鎮(zhèn)，我便被她戲耍了一回。更早之時，她便與我有了約定。

那日我在船舫之中，凝神看著元國與唐國的動靜。而她與我一般，作為相互信任的“籌碼”，被帶到了船上。

從她走路那般的輕盈，毫無宮廷扭捏之感，我一眼便看出這是個假冒的公主，心想唐國的這招數(shù)未免太下成了。只是一切都在我計劃中進行著，百無聊賴，我未揭穿她，只想看看唐國到底是派了怎樣一個人來，又有何目的。

我說，“李姑娘，外面風涼，不如來屋里說話？”

我說，“傳聞李家小姐容貌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謬贊了！”她是這么說的，同一般的大家閨秀一樣，出口的同樣的臺詞。甚是無趣。

可她又說，‘財’情卓越這四個字，正好是為我量身打造的。

她言語之中似是恭敬，可是那隱藏的調侃的語氣我怎么聽不出？我心道自己是哪里還留下沒能解決的情債不成？怎么那么大的怨氣？

可是我哪里又會有解決不了的情債呢？不過是逢場作戲，相互利用。一旦掏空了價值，自有人替我解決了。從未出錯。

“姑娘過獎了，”所有的對話都按照固定的套路進行著，我說，“在下討要一副墨寶姑娘可介意？”

不論是書，還是畫，只要用筆，都能從其手中看出其所用兵器。這是我慣用的辦法。

她一口應下，為我做了我這一生都難忘的“梅圖”。

她灑下了一片的墨汁，我從她眼中看到了不羈，看到了氣勢，我還等著她安靜畫圖，前方的火燒的正艷，這是最有閑情逸致的時候。

她卻說動手就動手了，正好為那蒼勁的梅樹染了滿樹的繁花。

她打亂了我的計劃。一點點的侵襲那在我腦海中已經預演過無數(shù)次的畫面。我當真是不會游泳的。那水下早早被我安排了十名暗衛(wèi)。卻沒想因為她，使得我被手下下藥之后還有戰(zhàn)力，為了把戲演的更逼真，我不得不被逼上了元國的船，如此意外的墜落水中。

索性目的達到了，只是救我的人成了她。

“要活過來。”我朦朧中聽到有人對我這樣講，一次又一次，有人要我活著。我漸漸聽到聲音，視線朦朧，唇邊的一絲柔軟叫我覺得奇怪，確實不經意發(fā)出了聲。

如今回想起來，倒是不禁痛恨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再堅持一息的安靜，只要一息就好。

她目光很干凈，沒有奉承，沒有同情，沒有仰慕。什么都沒有。她就那么站起來，那么一張言辭的宣布說，“我救了你。”

我想這女子真大膽，如此輕薄了我，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厭惡，沒有心生殺意，只是覺得有趣，“你知道我是誰？”

“陳國國主，”她本應該和所有女人一樣的對我投懷送抱的，她知道我是誰，又怎能不愛慕我？我那時以為她是欲迎還拒，如今想來，多么可笑。

她和我談價錢，她不回答的我問題，她瞪我，她說，“你要有寄人籬下的覺悟。”

我想她戲演的太過虛假，放肆的太過分了。只是就像她說的那樣，荒山野地，我的暗衛(wèi)還沒聯(lián)系上我，我需要利用完了她，才能殺了她。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沒有心的。原來只是因為在那之前我沒碰到過意外。我沒遇到過能讓我有心的人。這顆心有了，卻來得那么痛，讓我痛到了現(xiàn)在，卻還不愿放下。

她對錢有一種執(zhí)念，這是我能利用她的最簡單的辦法。只要給她錢，她便像看到了蘿卜的兔子。這讓我有些鄙視。她講話不經大腦，我壓住對她的殺意，不過也是個愚蠢的女人。

她露出江湖兒女的本性，從那衣服中掏出那么多瓶瓶罐罐。

她叫我小黑。

我想那時候我若不是病了，一定覺得她虛假的讓人厭惡，愛慕金錢的品性也及其低賤。我一定會殺了她。

她如此干凈利落的扒光我的衣服，處理我的傷口，說著那些讓我覺得難堪的話，我一遍遍的壓制住嘴邊那句拖出去斬了。卻看到她忍俊不禁的笑。

這女子！當真可惡至極！

她在風中把我的衣服吹干，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嘲笑，卻也覺得心中有些發(fā)堵，這女子為了我空口許諾的百萬金如此賣命？

江湖上傳言我從不失信于人。那是因為被我失信的人，都已經死了。卻是我小瞧了她，她不止拿了我百萬金，還讓我痛恨了自己，那么久，即便如今，我在這寺中已經那么久，卻也絲毫忘不掉她。此般回憶，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我記起，一遍遍的品味，一遍遍的揣度她當時的心情。

那時候我想著她會像我曾經有過的那些女人一樣，過不了多久也是將死之人了，講話卻也放松開了。我調戲她，她長得極美。一切如同曾經種種，她只是有趣了些，蠢鈍了些，讓我厭惡了些。

我這才認真看她，卻發(fā)現(xiàn)似曾相識。想到某個不可能的可能，也幼稚的問了句她的生辰。

唐元慶五年臘月二十四。真是一語成讖。她的臉從我記憶中越來越清晰，那種不可能的可能竟然或許是事實。

她輕功很好。暗器用的甚至比我的暗衛(wèi)還有強上五分。她似是理所應當?shù)拈_始保護我。

昏沉中我才知道我之前遇到她時，就被她誆騙了。如今她又近了我的身。如果非要選一個能給我吞占宋國帶來幫助的國母，那么選這么一個有趣又讓我厭惡的，似乎也有趣。

我以為這一切那么理所應當。我是陳國國主。向來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卻是除了她。

那次我趁她昏迷之時，安排好了所有暗衛(wèi)。而她，也成了我計劃的一部分。這次沒有意外。

只是她對我好的讓我心情更加復雜。我那時候以為自己是那么討厭她。卻不知道，我厭惡的是自己開始控制不了這份感情！我厭惡的是我在這份“逢場作戲”中，想要獲得的更多！

這一切只是因為我愛她。我貪婪的喜歡她對我的好，即便我覺得那一切都是虛偽的。可是若她能對我虛偽一輩子，那么我愿意。

我自編自演的玩著這場美女保護英雄的戲。看著她的焦急，看著她的心疼，看著她為我一次次殺敵。

我開始欣賞她，心疼她。開始舍不得。我開始覺得自己看不透她，我想掌控她。我想她那時候定然是喜歡過我的。即便后來她視我如同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