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柳枝帶的居然是頭假發(fā)，難怪黑得發(fā)亮。柳枝尖利地笑起來，越發(fā)肆無忌憚，“你問我為什么？你不明白你們家欠我多少？慕容安蓮死了你們找我償命，我成了這副樣子找誰償命？”

老太太冷冷道：“只因為你不姓慕容。”

柳枝一頭灰白的頭發(fā)披散下來，跌坐在地上，如同被逼到墻角里的貓，“姓慕容的天生便比別人高貴些么？”

老太太俯視著柳枝“對，姓慕容的天生便比丫頭高貴。”

柳枝兩眼突然點燃兩簇火苗，她慢慢站了起來，漫不經(jīng)心地撣一撣身上灰塵，“如今我也姓慕容了。”

老太太輕輕一笑，“我以為你轉(zhuǎn)性了，收起了你小時候那副癡心妄想的脾氣，原來還是這么天真。我說你是你便是，我說你不是你便連根草都不如。這就是你的命，這就是云泥之別。”

柳枝身形一頓，依然強挺著道：“我是不是你去問慕容齊，看他愿不愿殺我。”

慕容轉(zhuǎn)過身形，一步步向柳枝走進，握緊拳頭，牙齒格格作響，“我欠你的，我來還，可是你為什么要殺三妹？”

柳枝面上拂過一絲歉意，隨即消失不見，“我錯殺你三妹，你要殺便殺，我誤傷了宋姑娘，宋姑娘若想叫我償還，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你們慕容家欠我的世世代代都還不清！”

慕容小二走到柳枝面前，他的臉便如被人貼在了玻璃上，無奈，掙扎，被一雙無形大手擠壓著，扭曲著。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會有這種表情，心里頓時一寒。柳枝看不見他表情，卻也感到他步步逼近，嘴角抽動幾下，緊緊閉著雙目，微微有些戰(zhàn)栗，強忍著不露出懼意。

安子淮有心護著柳枝，但暗戀怎說也是他表妹，無法出手，只得看慕容小二作何決定。

兩個女人都在等待，一個用骨肉親情，血緣人倫壓著他，一個用新婚燕爾，歉疚深情逼著他，兩個女人都在以最高傲的一面等著他的判決。

慕容小二走到柳枝面前，手指輕輕按在她脖子上，冰涼的指尖觸到她纖細的脖子上，柳枝戰(zhàn)栗了一下，咬住下唇一言不發(fā)。慕容小二慢慢攏緊手掌，一口牙便像是要咬碎了一般。在場眾人心均是一緊，我同安子淮正要雙雙阻止，慕容小二手掌兀地地放開，“我做不到！”

慕容老太怒道：“齊兒，你是不打算再做慕容家的人么？”

慕容小二道：“我實在下不了手。”

慕容老太面色有些灰敗，仍挺直了背，“齊兒，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慕容小二搖搖頭，“我不想再有人死。”

慕容老太閉上眼睛，平了會氣，“你們走吧，慕容家今后只當沒生過你這個人。”

慕容小二雙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孫兒不孝，多多保重。”說完這話便轉(zhuǎn)身拉了柳枝往外走。

我同安子淮追了出去，只見慕容小二臉上一點表情也無，死死拽著柳枝纖細手臂簡直是拖著她向前。

安子淮喝了一聲：“慕容齊。”

慕容小二腳步一頓，“放心，我不會虧待她。”低頭對柳枝道：“我們離開這里，全當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柳枝突然甩開慕容小二手臂，一手撫mo自己手腕上的指痕，冷笑道：“慕容齊，你果然還是一樣的自以為是。你不必可憐我，我不需要你們慕容家人的憐憫。”

柳枝這話我們均沒想到，慕容小二身形一震，轉(zhuǎn)過身來。

慕容老太緩緩走出門來，抬手散去門外眾人，道：“柳枝，先別想走，我問你，劉勝是誰殺的？蠟燭是誰幫你置的？把你的同伙招出來。”

柳枝散著一頭灰發(fā)站院中，夕陽如血，映著她的臉上，詭異而艷麗。她輕輕笑道：“原來慕容老夫人也有不知道的事啊，我若不說有能怎樣呢？”

慕容老太怒道：“放肆！你說是不說？”

柳枝揚起面孔，發(fā)絲拂過眼睛，十指輕輕撥開，“真可惜呢，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人是誰。慕容齊，你能娶我，記著，你便不欠我什么了。而那些被慕容家吃掉的人，總有一天會吃掉慕容家！”

柳枝用袍袖遮住面孔，袖口輕揚，鮮血便自口鼻中噴涌而出。

為什么人就是忘不掉仇恨呢？那么短暫的生命，被仇恨填滿，真的值得么？殘陽向我撲來，漫山遍野的紅，刺痛眼睛的紅，如潮水向我涌來，耳畔聽見眾人大呼小叫的聲音，那片紅便淹沒了我。

再次醒來已是掌燈十分，幽幽一燈如豆，安子淮坐在桌前，支著下巴打著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側(cè)臉好看的緊。

我竟然暈倒了，暈倒這么嬌弱的事本不適合我。突然剛才的一幕涌上心頭，我急急跳下床，安子淮下巴滑下重重磕在桌子上，睡眼惺忪見我起身，連忙站了起來，“要不要水喝？”

“柳枝救過來了么？”

“不幸中的萬幸，她所剩分量少之又少。人是救過來了，已經(jīng)癡癡傻傻，這次是真的什么都記不得了。”

終于放下心來，人說紅顏薄命，便是指的柳枝。

三天后，慕容小二到底帶著柳枝離開。慕容三爺急得團團轉(zhuǎn)，“娘，齊兒真的要離開了，追是不追？”

慕容老太閉了眼，眼角皺紋深深如刀刻，“讓他去吧。”

馬車滾滾，兩側(cè)塵土飛揚，慕容小二手執(zhí)馬鞭，身影漸漸遠去。

馬蹄聲中，他將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無人庇護，照顧妻子，告別曾經(jīng)熱鬧的荒唐的歲月，每個男孩一定都是這樣變成男人的……

ＰＳ：最近寫得好沉重，下一個故事開始輕松愉快起來了，再不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