巔倒山,中空無物,唯成一天然洞穴。
此洞,括盡方圓十里,此山腹吞沒。
如今,呈現(xiàn)在清風面前的,除卻比斜月殿還要大上十倍的空間之外,還有就是這洞中的兩壁,貼滿上無數(shù)的畫像。
半壁佛像,半壁魔像。
佛處之壁,純白,如云;
魔占之地,純黑,如墨。
天下佛像,逃不過寶像莊嚴四字,而這三星洞里的佛像卻不盡如此,更多的是破衣爛衫、癩頭跛足的人間丐僧的形像。
與之相反的是,半壁魔像除卻有數(shù)的幾個青面獠牙之外,剩下的要么是玉樹臨風,要么是儀表堂堂,甚至還有的正是寶象莊嚴的高僧形象。
“師兄,這是?”清風驚愕半晌,終于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這邊是萬佛臺,那邊是鎖魔鏡。”悟凈和尚分指兩邊,笑著解釋道。
“可是這些佛……好像跟我看到的不太一樣。”清風正想問為什么這半壁佛像跟世俗里的佛像完全不一樣。
“呵呵,這才是佛的本來。”悟凈和尚說道:“昔年如來在菩提樹下悟道數(shù)年,不飲不食,枯瘦如此,又哪來的寶像莊嚴。只是世俗人不喜佛陀那般的形象,為了宣揚佛的威嚴,所以畫的像大多都法相圣潔。”
清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為什么這些畫像都會說話?”
“因為他們都是活的。”悟凈和尚笑著說道。
“活的??”清風卻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萬狀地看著悟凈和尚。
“不錯,活的。”悟凈和尚點頭,“佛,為歷代先師。魔為歷代先師圓寂前所擒來的。”
清風驚駭之余,好奇心大起,問道:“歷代先帥為什么要在圓寂前擒魔來鎮(zhèn)壓?”
“為求長生。”悟凈和尚斂了笑容,淡淡地說道。
“這之間好像沒什么邏輯關系吧。”清風想了半天,也沒想通這之間有什么關聯(lián)。
悟凈和尚笑著答道:“天地之間,唯一天賦永生的物種,那就是魔。”
“歷代先師,都是人修成的半佛之體。雖然長壽,卻猶有盡時。”悟凈和尚緩緩解釋道:“為求身魂不滅,他們就會在圓寂之前,擒下一個魔頭,然后設下法陣鎮(zhèn)壓。只要魔不死,他的身魂便也不會死。”
清風下意識說道:“這樣說來,先師未免有些可惡,而且對魔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為何這么說?”悟凈和尚笑著問道。
清風想當然地答道:“這些魔頭又不是因為作惡被鎮(zhèn)壓,只是因為先師們想長生而已。真正的佛,不是該眾生平等嘛,如果僅僅是因為自身的原因,便拘魔為己用,那太自私了,跟魔又有什么區(qū)別?”
“賊哈哈哈哈……”驀然間魔壁之上,一副牛魔圖像大笑起來,喝罵道:“對面的禿賊聽到?jīng)]有,”
“轟!”
清風的話音剛落,忽然佛壁上便有三幅畫像無端自然,燒成了灰燼。
小道士簡直嚇壞了,還以為自己闖了彌天大禍,驚恐萬狀的看著悟凈和尚。
悟凈和尚卻摸了摸小道士的臉,笑著說道:“這是先師開悟了。”
果然,那三幅畫像燒盡之后,洞府中驀然間佛光四溢,便見三座佛像浮在金光之中。
“千年修行,唯求長生。只是想盡壽之前,悟出佛中至理。想不到終究為貪嗔癡所迷,犯下了錯誤。”
“今幸得這小道士點破,終于脫出窠臼,得以證得金身,無量菩提。”
“善哉善哉。”
話畢,三佛盡去,金光消散。
與此同時,魔壁之上,也有三幅畫像迎風自燃。
“哈哈哈,老子被鎮(zhèn)壓了五百年,終于自由了。”濃煙之中,首先現(xiàn)出一只金翅大鵬鳥。
接著便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猿猴,甫得自由便擂胸自吼:“你五百年算個屁,老子被困了一千年。那該死的不巔佛,我要去生撕了他。”
“嘖嘖嘖。”最后現(xiàn)身的卻是一個青袍劍客,眉眼疏淡,嘴角掛著一抹和煦的笑意:“一千二百年了,總算是又嗅到了空氣的芬芳了,也不知我那妻兒是否還活著。”
清風看著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那三個魔頭好一番感嘆之后,齊齊在空中向清風施了一個大禮,千恩萬謝。
那猿魔更是拍著胸脯喝道:“從今往后,你便是我水猿大圣的恩人,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另兩位也差不多是如此的說辭,不過有所偏重罷了。
不等小道士反應過來,這三位魔頭便各騰云華,從洞頂?shù)姆叫味囱ㄖ酗w出去了。
剩下的半壁魔像,俱都發(fā)出了艷羨的感嘆聲。
清風怔忡不已,指著魔頭們離去的方向,驚呼道:“師兄,那些魔頭跑了,不攔著嗎?”
悟凈和尚笑道:“為什么要攔?”
“他們可是魔頭啊。”清風奇怪道。
“那又如何?”悟凈和尚看著小道士,說道:“你我攔得住么?”
確實如此,清風頓時無話了。
這時候半壁魔像卻是沸騰起來了,從前沒有脫逃的希望,他們還能老老實實地在畫像里呆著。但是如今親眼看到三位同道被放了出,這讓他們如何不沸騰。
于是,佛魔之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吵。
“好了,我們開始抄寫經(jīng)文吧。”悟凈和尚卻是不管不顧,拉著小道士回到了石桌前。
清風卻是被這些個爭吵,鬧得雙耳欲聾,急想發(fā)狂。
“寧神,靜心。”悟凈和尚取出紙筆,沖清風淡淡地說道。
清風深呼吸幾次,仍舊毫無效果。
“啪——”
悟凈和尚抬手一巴掌拍在小道士的額頭,喝道:“心外無物,何以能聞?”
清風便覺一道清氣自額頭吹入,接著散入整個頭顱之中。
喧鬧與爭吵之聲,漸漸遠去,不一會兒便渺不可聞。
“謝謝悟凈師兄。”清風得救了,立即道謝起來。
“抄經(jīng)吧。”悟凈和尚將自己抄好的一本經(jīng)書推到小道士面前。
清風接過紙筆,攤開經(jīng)書,卻發(fā)現(xiàn)這經(jīng)書的名字有些奇怪。
“悟凈師兄,這是什么經(jīng)書?”清風翻了翻,發(fā)現(xiàn)封面上沒有字。
“經(jīng)書便是經(jīng)書。”悟凈和尚答道,
“它總有個名字吧。”清風奇怪地問道。
悟凈和尚笑了笑,敲了敲桌子,問道:“那這石桌叫什么名字?”
“它就叫石桌啊。”清風不解地說道。
悟凈和尚笑了笑,揚了揚紙筆,說道:“這叫紙,這叫筆。”然后指了指經(jīng)書,說道:“這叫經(jīng)書,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清風愕然,確實沒什么想問的了。
悟凈和尚開始抄寫經(jīng)書之后,整個人愈發(fā)的安靜,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清風見狀,不好打擾,便也開始抄寫。
只是他翻開經(jīng)書第一頁便被一句話給問傻了,知道如何回答。
經(jīng)書的第一頁上寫著:
半壁佛,半壁魔,誰可居中?
三星洞,三心動,何物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