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中,人群擁堵。
正中,卻是圍著一個小道士,還有一個老和尚,旁邊還有一個粗黑的壯漢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童。
本來一件極其普通的碰撞,如今卻演變成了佛道爭鋒,真個是令人大開眼界。
這疤臉和尚,乃是鄰國鎮海寺來的高僧,雖其貌不揚,方才卻顯露出了神通端倪,令人驚嘆。而那小道士,估計也才十歲,不過卻是氣度從容,看之不似出自凡家。
“小道士,莫要胡吹大氣?!卑棠樅蜕幸荒槕n色地沖小道士說道:“灑家本也無惡意,只是你壞我仙根,斷了我成仙之路,灑家這才心生惱怒?!?/p>
清風聽著疤臉和尚的話,卻淡淡地笑道:“大師,我已說過,這一載并非什么仙根?!?/p>
“真是冥頑不靈?!卑棠樅蜕心槵F慍色,指著小道士喝道:“小道士,我一再給你們機會,可惜你們卻是得寸進尺。好,你說灑家這截不是仙根,灑家便讓你去證明。若是你證明不出來,那你們三人都須得與我為奴,算作贖罪。”
清風扭頭看了一眼熊山奇和忽夜來,忽夜來還有些憂心,熊山奇卻是爽然一笑,任清風做決定。
“好?!鼻屣L冷聲道:“若我證明了它是假的呢。”
疤臉和尚面色微變,冷喝道:“灑家自會給你們賠罪?!?/p>
“只是賠罪?”清風鄙夷地說道。
疤臉和尚怒斥道:“你還待怎樣?”
清風冷聲道:“呵呵,我們輸了便與大師你為奴,大師輸了竟然只是賠罪嗎?”
疤臉和尚面色一紅,怒喝道:“饒了你們壞我仙根之罪,便已經是莫大的恩慈了。”
“大師不要再說這種話了,須知這樹根是不是仙根還另說呢?!鼻屣L顯然不會被這和尚的話給繞過去,淡淡地說道:“不如這樣,大師若是輸了,便給我們做三年的奴仆吧?!?/p>
“妄想!”疤臉和尚怒喝道。
清風笑了笑,說道:“看來大師也不喜歡與人做奴仆,那大師可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p>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賊道!”疤臉和尚心中怒極,驀地毫無征兆地踏出一步,接著一拳擊出,帶著流溢的灰芒,以迅雷之勢轟向小道士。
嘭——
一聲巨響,頸風四溢。
卻見熊山奇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小道士身側,探手接住了這老和尚一拳。
“看來大師是惱羞成怒了?!鼻屣L說道。
疤臉和尚倒沒料到自己這暴起的一拳,居然被這粗漢輕飄飄地接住了,心里便生了幾分怯意。
“罷了,算灑家倒霉。就讓灑家這近百年的心血具都東流好了。想來這也是命中注定?!卑棠樅蜕幸娛虏怀桑⒓磽Q了臉色,哭喪著臉,神情低落。
“既是終究無緣,那也強求不來。你們走罷?!卑棠樅蜕兴剖侨f念俱灰,不耐地揮了揮手。
圍觀的行人不免也有些佩服這個老和尚來了,雖說有些脾氣暴躁,卻也真是個通情達理的高僧。
疤臉和尚念了幾句佛號轉身便要走,只是卻被熊山奇踩住了僧袍。
“你這粗漢還要怎的?!卑棠樅蜕斜瘧嵞?,喝道:“莫不是還想要灑家的命?”
清風笑著說道:“小道也是出家人,怎么會無端要人性命。只是這里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大師怎么就想著要走?”
“灑家不懂你們在說什么。”疤臉和尚神情驚惶,慌亂地說道。
清風卻是指著被扔在地上的那截樹根,冷笑道:“大師方才還說它是仙根,要我們拿命來抵它,怎么現在就棄之如蔽履了?”
“此物被你們踩碎,喪去靈性,已與樹根無異。要之何用?!卑棠樅蜕忻媛稇C色,說道:“小道士,莫不是想羞辱于灑家?!?/p>
清風撿起那樹根,冷笑著說道:“看來大師是真的一點也不了解怯水根啊?!?/p>
疤臉和尚頓覺不妙,他感覺這小道士好像真的知道點什么。
清風繼續說道:“天地之間,根生萬物。山河承日月精華,入之便生靈異之物。這怯水根便是靈物。怯水根有一個奇異之處,無論其身枯萎腐朽至何種程度,只要以水澆之,便能再發芽,開花還有結果。”
“小道長果然博學,不知出自哪家仙山道觀?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算不打不相識。不如同去云仙館,把酒言歡如何?”疤臉和尚已知自己失算了,想來這幾人也是修仙同道,或許修為還高他一些,早知便不惹他們了。
“不妨,且等我證實之后再說。”清風向道旁的一家小店,借來一勺清水,緩緩澆到那截被踩壞的樹根上。
圍觀之人也都瞪大著眼睛,紛紛想見證這奇跡一幕。
滴水綿長成線,直落到那樹根上。
那樹根承了清水,不免有些飽漲,其身有些舒緩開來。
眾人一喜,心道:難不成這截樹根真是仙根不成?
只可惜,水澆完之后,那樹根仍舊是樹根,并沒有發芽,更別說開花結果。
疤臉和尚見狀頓覺不妙,指著清風說道:“這仙根被踩碎了,靈氣已散,自然不會有什么神異。再說了,怯水根是否真有那般神奇之處,也只是你口頭上說說罷了?!?/p>
清風輕笑一聲,隨即之懷里掏出一截枯枝來。這截枯樹還是前日他與悟能和尚去后山砍柴的時候,他偷偷私藏起來的。
疤臉和尚見這小道士從懷里摸出一截枯枝來,便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你莫不是想說,你手里的這截才是怯水仙根吧?!?/p>
清風將手中的枯枝拿在左手上,又向店家要了一勺清水,笑道:“且看好了?!毙〉朗坑沂帜弥鬃?,微微一側,便見一滴清水落在了枯枝之上。
眾人都瞪大眼睛,看著這滴水落下,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什么神異的情景。
一滴水,落到枯枝之上,卻似落入了干沙之中,瞬間被吸收干凈。
那枯枝,卻沒有半分異樣。
疤臉和尚笑道:“還是枯枝一根,小道長你牛皮吹破了?!?/p>
清風笑而不語,右手一翻,便將滿勺的水都倒了下來。
那枯枝吸飽水之后,驀地微微顫動起來。
天地,仿若都在這一瞬間停滯了。
接著,便有微末的芽莖從枯枝中冒了出來,只一個眨眼便長了三四寸,接著變芽成莖,抽條、發葉……
一株小樹,只在數個眨眼之間,便蔚然成形。
圍觀之人,俱都驚嘆莫明。
澆水成樹,枯木返春,這才是神仙法術?。?/p>
那疤臉和尚的面色也是變幻不定,有那么一瞬還露出了貪婪之色。
清風將手中的小樹展示給眾人看,疤臉和尚上前便捉住了小道士的手,喝道:“你這定是障眼法。灑家要揭穿你?!?/p>
說著,那疤臉道士便探手將小道士手時的那株小樹塞進嘴里,大嚼特嚼起來,嘴上說道:“這絕對不是真的樹,嚼爛了,說不定就露出布絹的原形。”
清風任他嚼,只是笑而不語。
疤臉和尚嚼了一會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驚愕不已地看著小道士。
清風道:“如何?”
疤臉和尚面色漲紅,沖小道士喝道:“你這小賊道真個是不通人事。灑家便是要訛你,你待怎的?!?/p>
“我想知道為什么?!鼻屣L淡淡地說道:“這街道上行人眾多,錦袍華服的人也不是沒有,為什么你找上了我們三個?”
疤臉和尚道:“灑家愛找誰便找誰?!?/p>
“大熊?!鼻屣L忽然輕喚一聲。
熊山奇驀地身形一動,探手便扣住了那疤臉和尚的頭。只一抓,那和尚便慘叫起來,呼痛不已。
清風過了過去,沖疤臉和尚說道:“你還不愿說實話?”
“我說,灑家說了?!卑棠樅蜕刑鄣每蘖似饋恚瑴啗]之前半分威風。
清風讓熊山奇松開了手,然后冷眼看著這和尚。
疤臉和尚抹了淚,說道:“灑家……哦不,貧僧早見兩位從那忽家出來,想來定是得了不少寶貝,于是心生貪念……”
“不對?!鼻屣L喝道。
熊山奇驀地探手一擰,便將這老和尚的一條手臂給生生撕了下來。
“啊——”疤臉和尚捂著斷臂慘叫不已。
清風也嚇了他一跳,他只是讓大熊嚇嚇這老和尚,想不能熊山奇的手段如此狠辣。
熊山奇卻沒有解釋什么,只是將那條血淋淋的手臂往地上一扔,淡淡地說道:“再裝,便把你另一條手臂也撕下來?!?/p>
疤臉和尚聽了,立即住嘴不叫了,那斷臂處的血頓時也自動止住了。
“現在愿說實話了嘛?!鼻屣L頓時知道這和尚果然也不是什么尋常人物。
果然,見諸計都無用,疤臉和尚便索性豁出去了。
“我就是瞧見這小娃娃的體質特殊,正是長生策中講的玄陰元童。而你們兩人卻又渾然不覺,所以就想借機哄騙過來。”疤臉和尚看向忽夜來的目光露出些許貪婪之色,直嚇得忽夜來往熊山奇的懷里縮。
“玄陰元童?”清風眉頭微皺,扭頭看了看有些怯縮的忽夜來,心里泛起一絲不妙的感覺。
疤臉和尚嘿嘿怪笑,說道:“你們莫不是連玄陰元童是何物都不知道吧?!?/p>
清風向來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于是不恥下問道:“還真的不知道。請大師解惑?!?/p>
“過幾日便有長生大會,彼時火云仙師會講的?!卑棠樅蜕袇s是拒絕回答清風的問題。
清風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沒什么用了?!?/p>
疤臉和尚嚇了一大跳,他早就看出來這小道士心情單純,想來不會對他動什么殺機,這才敢拿捏著性子說話。
不曾想,這小道士居然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疤臉和尚感覺那粗漢捏著自己的手臂在發力,頓時叫了起來,說道:“小道長,你莫不是忘了。方才打賭,我輸了便給你做三年奴仆?!?/p>
清風道:“可是看大師的樣子,好像也不愿意,給我們為奴,還是算了吧?!?/p>
疤臉和尚頓時跪倒在地,叫道:“主人在上,請受灑家,不,貧僧一拜。”
“你法號叫什么?”清風問道。
疤臉和尚目露猶豫之色,不過在熊山奇稍一用力之后,便道:“貧僧法號驚禪子。”
“你是金蟬子?”清風失色叫道。
疤臉和尚尷尬不已,說道:“不是那個金蟬子。貧僧是驚心動魄之驚,悟道參禪之禪?!?/p>
“莫不是你知金蟬子的威名,所以故意改了這個名字?”清風笑著說道。
驚禪子立即搖頭,說道:“我在鎮海寺落發時,那住持說我凡心未了,塵根難斷,入了佛門,不是敗法便是驚禪。灑家不喜歡敗這個字,便取了驚禪?!?/p>
“你這老和尚倒乖覺?!焙鲆箒砝湫Φ?。
驚禪子訥訥一笑,沒有說話。
清風卻道:“罷了,你走吧?!?/p>
驚禪子一愣,說道:“主人這是何意?”
清風笑著說道:“你本無大惡,如今斷你一臂,也算懲戒過了。所謂的主仆之賭,也不過是玩笑罷了。你不必當真。”
“不可?!斌@禪子卻是認真起來了,說道:“若是我沒認下此事,主人你怎么說都成。如今我頭已磕下,法號也報了出來,這段因果便起了緣頭,豈能視之兒戲?!?/p>
“你修的是因果?”清風訝然道。
驚禪子無奈地說道:“灑家三毒俱存,五蘊皆盛,其余諸法皆無路通。只有這因果,可容我證道?!?/p>
“???那這倒是小道魯莽了?!鼻屣L不免有些自責起來了,說道。
“既然緣法已生,悔之無用。”驚禪子倒也干脆,說道:“這三年,你便是我的主人?!?/p>
清風怕壞他修行,只得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