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轉入廳堂外的長廊,沿著青磚鋪就的路面,向著小廚房的方向前進。剛邁過紅木鞏門,便看見手里托著一大盤熱氣騰騰粟子糕的柳兒迎面走來。
“奴婢該死,讓二姨娘久等了。”柳兒笑吟吟的上前,身子微微一鞠算是施禮,手里因端著托盤不方便動作,便是免了施禮。
此時二姨娘莫雨欣臉上露出一絲惱意,但見柳兒笑臉相向,而且手里確實托著一大盤剛出爐的糕點,也就暫且壓下了心里的怒火,只是從鼻腔里暗暗‘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予她。
“二姨娘請。”走到莫雨欣跟前,柳兒禮節性的請她先行。
“你手里拿著東西,你先走吧。”莫雨欣冷聲言道,在如春的攙扶下,側身給柳兒讓出一條小道,任其走在了前面。
“那奴婢失禮了。”柳兒也不客套,應了一聲便大大方方的走在了前面,嘴里卻不停下的說道:“這小廚房里亂的很,二姨娘怎么朝邊來了。虧得奴婢早出來一步,若是讓二姨娘進了小廚房,看見來不及收拾的灶臺,豈不是讓您笑話了。”
柳兒自顧自的說著,卻不見二姨娘應聲,又猶如想起什么一般‘故作聰明’的言道:“哦,對了,莫不是大少奶奶餓了,特意吩咐您來看看的。唉,不過也難怪我家大少奶奶會餓的快,如今大少奶奶病愈,身子骨正在康復期間,可是廚房的膳食卻不太合胃口。這幾日大少奶奶都食用的較少,自然是餓的快了。”說話間,腳下不禁加快了步伐,也不等她主仆二人向著廳堂急急走去。
聽見柳兒的自顧自說了一大通,原本在后緩步前進的莫雨欣步伐一滯,臉上泛起了濃烈的惱意。剛才柳兒的那段話中,亮點不是廚房的膳食問題,卻是前面那句話。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聽得出來,柳兒這話看似隨意,其實卻是在不動聲色的提醒自己的身份只是個妾。若大少奶奶有吩咐,她這個妾是可以被任意差遣的。自己看似隨意的在苑子里走動,在她眼里卻是受了大少奶奶的吩咐,特意來廚房催糕點的。
在大少奶奶面前,她這個二姨娘與一個丫環也是沒有多大區別,都是奴婢而己。
“二姨娘,你怎么了?”如春見二姨娘面色鐵青,駐腳恨恨的看著柳兒的身影,有些不解的輕問道。
“你這豬腦子,你沒聽出來那丫頭話中有話嗎?”莫雨欣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如春一眼,緊咬切齒低聲言道:“看來平日里,我倒是太小看住在這夢苑里的人了!哼!”
如春雖然不太明白,被自家主子一罵,倒是不敢多問了。只得小心的拉了拉二姨娘的袖口輕聲喚道:“二姨娘。”
“走,看看去。能調教出這樣的丫頭,今兒個本姨娘倒要會會她。”莫雨欣暗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邁開步伐向著廳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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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兒先一步進入廳堂,見夢心己經身型端正的坐在了軟榻之上。一見柳兒進來,夢心伸出纖纖玉手輕掩唇角,忍俊不禁的悄聲言道:“糕點‘終于’做好了?”‘終于’二字咬的極重,個中含意恐怕只有這主仆二人才明白。
柳兒眼神示意莫雨欣主仆就跟在身后,將糕點放在圓桌上,故意揚起聲調道:“大少奶奶,您醒了啊?可是渴了,柳兒給您沏杯茶。”
夢心極為配合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雙手展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語調慵懶的言道:“唔......昨兒夜里睡的不安穩。打個小盹可算是精神了不少。”
正說著,莫雨欣淺笑著抬腿邁入了廳堂。
“哎喲,莫妹妹來了。真是趕巧了,柳兒剛做了糕點,莫妹妹快來嘗嘗。”夢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臉六畜無害的笑容,站起身熱情的招呼著莫雨欣。
“妹妹早就來了。見姐姐睡的正香,不忍心擾了姐姐的美夢,就在苑子里隨意逛了一圈。”莫雨欣輕笑著應聲,臉上全無半點不滿的情緒。
“是嗎?真是失禮了。這柳兒也真是的,來了客人也不叫醒我。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夢心嗔怪的斜瞪了柳兒一眼。
“柳兒知錯了。”柳兒低眉順目的應了一聲,便站到了一旁不再說話。
“不知莫妹妹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夢心走到圓桌前,掂起一塊軟糯的粟子糕輕咬了一口,柔聲問道。
“姐姐啊,妹妹是特地帶如春這丫頭給姐姐賠罪來的。”莫雨欣擰著眉頭,拉了如春一把,將身后的如春推到了前面。如春順勢撲嗵一下跪在了夢心跟前,故作可憐的戚聲言道:“請大少奶奶恕罪。”
“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是跪又是拜的,快起來說話。”夢心一面說話一面上前一步欲扶如春起身。卻被莫雨欣一把托住了伸出的柔荑:“姐姐不必憐憫這丫頭。這當丫頭的不能慣著,否則會飛上天去,騎在做主子的頭上的!”說話的同時,莫雨欣故意聲調上揚了許多,眼神也有意無意的看了一旁的柳兒一眼。
莫雨欣的神情自然沒有逃過夢心的眼睛,也就不再動作,轉身穩穩的坐了下來,對莫雨欣輕聲問道:“妹妹坐下來說話。這是怎么一回事,這丫頭犯了什么錯?”
“這丫頭午膳的時候,去廚房里走動,正巧聽見柳兒與廚房管事張媽說姐姐的菜品太過清淡。其實張媽也沒大錯,平日里姐姐吃齋念佛用的極為清淡,如今定是換了口胃,廚房里沒有接到通知,所以才會繼續著以前的做法。這事原本與如春這丫頭無關。可這死丫頭卻偏長了一張閑不住的嘴,上前去和柳兒說道開了。”
莫雨欣一面說話,一面伸手戳了一下如春的腦門,滿臉的惱意的轉頭,對著夢心繼續言道:“兩個丫頭相罵無好言,柳兒姑娘不愧是姐姐房里的人,說話也頗為大氣。替妹妹我好好的管教了這死丫頭一番。省得如春這丫頭,嘴里放不干凈,張口胡嘮嘮。若是了解妹妹的也知道是丫頭不爭氣,可若是不了解妹妹人,還道是妹妹平日里嘴里也不干不凈,沒有教養呢。這死了丫頭今日里丟了妹妹的簾子,也頂撞了姐姐房里的人。妹妹是特地帶她來給姐姐賠罪的。”
莫雨欣陰陽怪氣的好一番說詞,明面上聽來好象真是來賠罪來的,可這話里話外卻都能聽出是沖著柳兒來的。擺明了是來興師問罪的:你家丫頭奴大欺主了,竟然敢扮起主子的角色,替我教訓起我房里的人來了。
夢心腦子不傻,自然能聽懂莫雨欣的意思。調頭看了一眼柳兒,淡淡的言道:“還站著干什么?說道說道吧?”
“大少奶奶明鑒,柳兒怎敢教訓如春。柳兒與如春都是這宅子里的丫頭,哪里有資格替主子教訓對方啊。”柳兒急步上前與柳兒并排著跪了下來。
“常言道:聽話得聽全了。那你就說來聽聽,總之我也不差這點時間來耗。”夢心繼續面不改色,清清淡淡的說道。
“是。”柳兒余光瞄了一眼并列跪著的如春,見她雖然一副請罪的姿態,但臉上卻隱隱掛著勝利的淺笑,心里頗為窩火的說開了:“大少奶奶您這幾日身子不爽利,胃口本就不好。可是廚房里不僅膳食送的時間不準,而且菜品也做得極為粗劣。柳兒看不過眼了,就與張媽媽理論起來。可是張媽媽說菜品是二姨娘定下的,要理論就找二姨娘理論去。”
柳兒還沒說完,莫雨欣便嚷嚷開了:“哎呀,這沒有的事情。姐姐的膳食理應緊著姐姐的胃口來,什么時候輪到妹妹來定菜品了......”
夢心輕一揮手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柔聲言道:“妹妹不必驚異,這下人遇事亂推的情況,也是極為常見的。柳兒接著說。”
柳兒微微一頓,輕咽了一口唾液潤潤了喉嚨,接著言道:“這時如春從外面進來,接過話茬說,二姨娘平日里為后院里的事情忙的很,那有時間去管這些阿貓阿狗的小事。所以柳兒才會與如春爭執了起來。”
“哦?”夢心調頭看向莫雨欣并不說話,眸子里卻滿是審視的神色......
二姨娘莫雨欣見夢心向自己投來審視的目光,嘴角微一抽搐,立即轉身訓起了如春:“你這死丫頭,嘴里果真是放的不干不凈。這阿貓阿狗之類的言語,豈是能隨便說出口的。你也不瞧瞧柳兒是誰房里的人,竟然敢這樣說話,如今人家損了你主子的顔面,也是活該!”
言畢,更是揚起嬾白的手掌打向低跪著的如春,纖纖玉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看似恨意十足,卻如拍灰一般。
如春也挺配合,拖著哭腔哀嚎著言道:“奴婢知錯了。奴婢也是隨口一說,沒有實在的意思。怎料想會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惹出事非來。”
見如春演技十足,莫雨欣也停止了手里的動作,轉身對夢心言道:“好姐姐,這賤妮子的話你不必當真。雖然姐姐暫禁予夢苑,卻終歸是這宅子里的當家少奶奶,想來也不會與一個賤丫頭一般見識。倒是妹妹我暫代著后院的事務,方方面面都得顧周全了,不能落了旁人的話柄。”
莫雨欣臉上神色不變,主動教訓起如春丫頭,倒是顯的夢心有小題大作,故意說事的意思了。
“罷了。”夢心面不改色的淡聲言道:“當奴婢的見識淺薄,我怎會與一個奴婢一般見識。再者說了,不管柳兒是誰房里的人,只要是這宅子里的丫頭,就沒有伺候阿貓阿狗的道理,妹妹你說是吧?”夢心淡淡一說,嘴角卻揚起了一絲嘲弄的神色。
“哦喲,瞧我這張嘴,妹妹失言了。姐姐教訓的是。”被夢心這樣一說,莫雨欣臉上泛起一抹紅潮,猶如被人抓住了短處一般。剛才只顧著在夢心面前指桑罵槐,卻不料言多必失,嘴里一順溜竟然說出這種話來。這話要是傳到老夫人耳朵里,恐怕又得被訓咤一頓了。
“妹妹這話說的過了,教訓可不敢當。我雖為正屋,但是宅子里人都是知道,我并不太喜歡過問后院里的事務。如今母親將后院的執掌權交給了妹妹,其實也是極為明智的。如春這丫頭也說的對,這若大的后院,全靠妹妹一人打理忙的暈頭轉向,也實在是太過操勞了。可眼下我又被罰禁足思過,不方便插手。不過我倒是有個建議......”夢心說到此處,故意停了下來,面帶笑意眼神定定的看向莫雨欣,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