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抬頭看了一眼厚重城門上有力刻著的兩個字“長安”，千回百轉卻是來到了皇城，回頭，依舊能依稀看到隱沒在密林后寬敞的土地上簡陋搭起來的粥棚，聚集著不斷從四面而來的災民。擁擠的去討求如水一般的稀飯，用渴望的眼神祈求著老天，希望有人能把自己從苦難中解救出來，然后狼吞虎咽的咽下泡脹的米粒。

守城的官兵此時正在不耐煩的驅趕幾個衣裳破爛而且滿身污垢欲要進城的災民，“快滾”，順手推了一下一個扯著自己的婦人，只見婦人一個不穩直接跌倒在地上，懷中的嬰孩止不住的嚎嚎大哭起來。蠟黃枯瘦的面容看來是很久也沒有吃飽飯了，只是苦命人家的眼淚根本不值錢，再多，卻是連臉上的風塵都洗不凈，“這長安城是你們這些人隨便能進的，也不瞧瞧你們這德行，臟死了，快給老子滾”，只聽幾個官兵轉身之前還唾棄的吼道。

“你，給我站住”，一個官兵見殘雪身著粗布襤褸，低著頭推著輪椅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般就要徑直往城里去，用劍鞘抵著她的扶手，氣勢凌人的指著城門口的一張皇榜再道，“你這瘸子不會還瞎了吧，沒看到皇榜上寫著災民一律不許進城，是不是還想像他們一樣要本大爺動手”，邊說邊一手指著那幾個還遠遠站著遙望著長安城里面的災民。

官兵見殘雪依舊沒有抬頭，只是伸手進袖子里面想要拿什么東西，卻一點想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這種情形早就司空見慣了，懶和她再費唇舌，加重劍鞘上的力道使得殘雪連人帶車退去。

殘雪微蹙了下眉頭，不由得趕忙用右手抓緊輪椅，使自己定下來。終于把袖中的東西取了出來，攤開左手便向著官兵的方向散去，滿地白晃晃的銀光直接沖擊著那幾個眼神貪婪的官兵，也懶得管殘雪是什么來頭便一哄而上去撿那些銀子，或許更恰當的說是撲上去槍。這年頭，就算銀子最大，有錢能使鬼推磨便是這么回事。

只是一道城門之隔，卻有天囊之別。雖說當今皇上龍體欠安，久不理朝政，或許下一刻兵變即會一觸即發，長安卻依舊絲毫不受影響，呈現著繁華的氣象，奢侈又豈是一般的小縣府能比。綾羅綢緞，錦衣玉帛，窈窕淑女薄扇遮面，多情才子放蕩不羈，一副奢華的景象。可在殘雪的心中不過是一群擁擠的人和不絕于耳的喧囂之聲，有些厭煩。

“你說這皇帝要是一駕崩，是太子繼位還是九王爺”

“你小聲點，要是被別人聽到可是殺頭之罪，雖然九王爺深得民心，不過不是太子，這帝王之位理應由長子繼承”

“那可不一定，長安城里多少人都料想著九王爺會繼承大統，我看這話誰也說不準”

“好了別說這個了，聽說九王爺府中的青衣姑娘病的很嚴重，傳聞說是中了什么毒，現在危在旦夕，這不連求醫榜都貼出來了，只是不知這毒從何來，你說會不會是。。。。。。”

“我看大有可能，這權位之爭哪里還有什么情意可言，別說是兄弟，就是老子都能下得了手”

“那咱倆還是快過去看看”

殘雪推著輪椅行在大街之上，便聽聞身穿綢緞的兩個公子模樣的男子在談論著些什么，然后迅速的與自己擦身而過，往前邊趕去。誰做皇帝都不是自己關心的，唯想盡快找出那個兇手，然后報殺父之仇。不過還是不知覺的往榜單處去了，只見一張榜單之下，四周圍滿嘈雜的人群，殘雪也不往里面擠，看著黃紙上寫著：

“青衣病危，如有奇能異士，身懷絕技者，能救治其之病，皆得重賞”，落款：九王爺。

前面的人依舊在議論紛紛，殘雪覺得無趣便推著輪椅往別處去，每天死那么多人，誰又救得了誰?！办`猴，你說是不是？”擱了下靈猴的腋下，靈猴咯咯咯的歡悅的聲音傳出，扭動著身子欲要躲開，殘雪看著兀自笑了下，心情難得有那么一絲的好轉，“靈猴，咱們吃東西去吧”，說著便過到一家酒樓，也不進去，只是問小二要了一些酒菜，悠然的在樹蔭下看著靈猴津津有味的吃著。

靈猴一手抓著酒壺柄，一手抓著一塊肥大還冒著黃油的雞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卻是在灌酒之時一不小心把雞腿弄掉了，順勢便滾落在一旁，殘雪剛想叫靈猴不要去撿，卻聽到遠處傳來馬蹄急促之聲。

一個健壯的中年大漢架著馬在街市上橫沖直撞，口中大聲呵斥道，“快閃開”。眼見下一刻靈猴便要成為蹄下之魂，殘雪心中恐慌，完全沒有顧忌沒有知覺了的腿，直接向著靈猴撲過去，抱著它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還未起身，心卻無比的顫動著，就在剛才，余光掃到了疾身而過的男子臉上眼眉處的那道疤痕，那個印記，即使化成灰自己也不可能忘記。

被撞翻了攤子的小販原本還想大聲咒罵幾句，看了一眼揚長而去已經消失了的人影，最終還是強忍了下來。“再怎么囂張也不過是一條狗而已”，憤憤的小聲嘀咕著，便去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布匹。

身邊的人多數只是憤然，或許早就習以為常，稍微的指指點點過后，便當什么事也沒有了。經過的路人用怪異的眼神看向跌落在地上狼狽的爬起身來的殘雪，然后毫無駐留之意的便有離開了。她艱難的欲要起身，一只腿完全無法支撐起來，便又跪倒在地上，可眼睛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心中的仇恨充斥著整個眼瞳，欲要裂開一般。

正在此時，咯咯咯，靈猴搖晃著高高翹起的尾巴，轉動著圓滑更加透亮的眼珠推著輪椅過來，殘雪再度坐到上面，卻看到一個頭發斑白滿臉皺眉，拄著拐杖的老嫗蹣跚的從身邊走過，口中喃喃道，“善惡到頭終有報，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闭Z氣有些憤慨，卻透著凄涼。

“姑娘，聽我老人家一言勸，這皇城暗藏殺機，即將風起云涌，誰也改變不了。還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看著殘雪泛著寒光的眼眸若有所思的說道，然后便要離開。

旁邊殘雪覺她話中有話，警惕起來道，“剛才那人是誰？”

老嫗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團，卻有一雙與蒼老的面容不相稱的睿智黑亮的眼珠，殘雪感覺好像被她看穿了一樣，心中不由起了一個寒戰，卻是聽到老嫗再度說道，“既然姑娘欲要趟這趟渾水，我就告訴你，那人是太子府中的門客”，說到太子時語調稍微加重了些，似憤恨，又不仇恨，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摻雜在里面，“所有的事，都會有個終結的，或許，一切，就快要終結了。善惡到頭終有報，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辈还芎竺嬉苫罂粗约旱臍堁?，老嫗拄著拐杖又蹣跚的一步一步的離開了。

太子府？太子？門客？

那個老嫗的那番話，到底暗示著什么？回想了一番卻不明所以然。但是卻是知道現在的自己該何去何從了。從新回過神來的殘雪突然感覺到自己左腳好像有傳來輕微的疼痛，一時難以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那條腿，終于有知覺了嗎？似想要再確定一番，用力的用指甲掐進大腿的肉里，有痛楚，即使很輕微。笑了，笑得旁若無人，不管怎么樣，即使只是一點知覺也好，她相信，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的。

再次來到那個貼著榜單的地方，想起那兩個人的對話，九王爺？太子？應該有扯不清的聯系，太子府沒有辦法進去，便只能先在九王爺府安身了，先走一步再說，而且這長安城那么大，總需要一個暫定之所，決定了便用眼神示意了下懷中的靈猴。

議論紛紛的人群走了一波又來了一波，卻是沒有見人敢揭這榜，連宮中御醫都束手無策，又有誰敢自認自己比御醫醫術還要厲害。要出風頭，拿賞銀，也得看自己有不有那能耐。

正在覺得了然無趣之時，誰也想不到，燙手的芋頭卻是被一只不知從哪里竄出的猴子給揭了，當場愣在那里，一會，齊刷刷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了靈猴身上。這突如其來的事比榜上寫的那青衣是否能得救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守榜單的付逸也覺納悶，王爺可是把這事看得很重，絕對不容有半點差池，憤怒的就欲要教訓一下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卻見它往后面的一個腿殘的姑娘身上竄去。不由得開始盯著殘雪看，除了衣裳襤褸，眼瞼下還有一道疤痕，長發蓋住了眼睛，看不到此時她冷冽的寒光，怎么看也不像一個身懷絕技的術士，更像一個落魄女流，不過還是客氣的說道，“姑娘你可知手中拿的是什么？”

殘雪也懶得理會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回頭看向付逸難以置信的眼光，卻沒有留意到，那張臉孔似乎在哪里見過。冷冷的說道，“不過又是一個將死之人欲要垂死掙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