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在長安城街頭小巷碎語中,傳出陳柏霖死在獄中的事,雖對外稱畏罪自殺,可更多的傳聞還是說被太子滅口。一箭穿心,見血封侯,七孔流血,眾說紛紜。
齊塵玉站在書房之中檀木桌之后,面對著一扇沒有開啟的窗戶,光線暗淡,下面的付清只能看到他厚重的背影。
“王爺,陳柏霖昨夜死在獄中,中劇毒,七孔流血。都是我太低估了太子,不想他竟然這么狠毒。再怎么說陳柏霖也跟隨他左右那么多年,幫他做了不少事”,不過,這朝廷是敵是友,本就瞬息變化,然后便釋然了。只是付清卻是想起了殘雪,昨晚宿夜未歸,今天一早城中此事便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
“你說昨夜殘姑娘去看過陳柏霖”,半響,終于傳出了齊塵玉低沉的聲音。
“是,王爺,我把她送進天牢后便走了,據守衛說她走后不久,巡房時便發現陳柏霖慘死在獄中了”,付清回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齊塵玉心中在想些事情,雖然覆蓋著青衣即將死亡的陰影,但是,只能把愧疚與心傷埋藏,一旦自己倒下,這皇城之中要死的又何止是一個青衣。
“王爺,請保重身體”,付清語重心長的說完,便打開房門離開了。
天色逐漸暗去,前面是一個荒涼的山,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不過殘雪還是能聞到腐爛的氣息。山后便是亂葬崗了,路有些崎嶇,山的深處偶爾傳來幾聲狼叫,斑駁的樹影顯得有些陰森,看了一眼沿途隨處可見的散落的皚皚白骨,也不知是何時被野狼啃食至此處。
不見留名一塊碑,無花無酒與狼陪,無論曾經有多輝煌,卻連捧土的人都沒有,此生,又豈能不算是悲涼。
停留在亂葬崗的邊緣,剛走不久的是把陳柏霖尸身丟棄在這里的官兵。一切就和自己想的一樣,不過其中還是出了意外,殘雪嘴角劃出的淡淡的弧度凝固,側目看向站在自己一旁的齊塵玉和付清。
“付清,把陳柏霖的尸體搬上來”,齊塵玉看著眼前的尸橫遍野,心中感慨。轉向只是凝神看著自己,而不開口的殘雪說道,“殘姑娘,有什么話還是到不遠處的木屋中說吧”。
付清小心的把陳柏霖早就已經僵硬冰冷,完全死透了的尸身放在木屋中破舊的床上。是否真的如齊塵玉所說他可能并沒有死?可這也太讓人無法置信了。心中還在暗自揣度著,便聽到身后傳來齊塵玉的聲音,“殘姑娘,你可否告知本王這是怎么一回事”。
殘雪目不斜視的看向陳柏霖,聲音卻是很平靜,“既然九王爺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開口再問,我唯一想要知道的,只是接下來九王爺想要怎么做?”不管怎樣,是死?是活?都已經無所謂了。
齊塵玉神色稍微停頓了一下,來此不過想要驗證心中的猜疑,卻沒有多加考慮要是事情真的如自己所料想,又該怎么處置沒有死的陳柏霖。是再度把他送進天牢?只是殘雪如此大費周章的想要救陳柏霖,看來對她相當重要,于心不忍。而且陳柏霖已經死了,再死一次又有何意義?“殘姑娘還是先救醒他吧”。
付清站在殘雪的后面,看著她一針直接插在陳柏霖的百會穴,然后雙手手背抵在心口之上,用力的朝下壓去,只見原本臉色已經死灰的陳柏霖張嘴吐出一灘黑血,就這樣活了過來。
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此時卻看到床前的殘雪,更詫異的是一旁站著的齊塵玉和付清,陳柏霖雖然老謀深算大概能猜出是殘雪救了自己,只是為何九王爺會在此處?
“孩子,是你救了我”,陳柏霖剛醒,聲音有些虛弱,卻是慈祥的對著殘雪說道。只是殘雪見他醒后便轉頭再度看向齊塵玉,那目光之中已經沒有了哀求,如湖面的平靜,是已經看透然后釋然了嗎?此時殘雪不知,齊塵玉也不知。
“孩子,看來是我害了你”,陳柏霖話語中帶著悲涼,全然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人。艱難的起身跪倒在齊塵玉的身前,“九王爺,此事與她無關,老夫自當再和你回天牢”,卻見齊塵玉不語,再道,“老夫愿意指證太子為滄州賑災款項貪污的主謀,并將所得銀兩全數奉還”,稍停頓了下,“不,是這些年所得銀兩,但求九王爺能放過這苦命的孩子”,再多銀兩又有什么用,失去了的什么也換不回來。至死了一回,陳柏霖什么都看明白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殘雪。
這還是依附權貴,玩弄權勢,視人命為糞土的當朝宰相陳柏霖嗎?此時齊塵玉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現在正在為了身邊的殘雪而苦苦的哀求自己。
“王爺”,付清也吃驚的看著陳柏霖,不想一夜之間,卻是判若兩人,不知齊塵玉會怎么處置。
“陳柏霖死了,世上已再無這個人”,經久,齊塵玉淡淡的說道,再面向付清,“我們走”,然后便開門走出了木屋。陳柏霖真的死了,因為一個殘雪的出現。
就這樣放過了自己,陳柏霖心中一時還回不過神來,直至殘雪攙扶著他起身。用手觸摸了下殘雪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容顏,“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跟我一起走吧,不要再想報什么仇了”。
殘雪沒有挪開自己的臉龐,但眼神卻放出光芒,或許還有苦澀,“我是不會走的”。
“可。。。。。?!?,陳柏霖知道勸不了殘雪,但又不放心把她獨自留下來,除非,“你與那九王爺。。。。。。”,要是能跟著他,那事情也許還會有轉機。
那個人嗎?原來還一口堅定的要宰相死,即使用青衣的命來換也不肯讓步,現在卻什么也沒說的就走了。殘雪想不透他,只是道,“沒有關系”。
陳柏霖邊聽殘雪說,邊在心中盤算著。往四周張望,似在尋找什么,終見桌案上擺放著簡陋的筆墨紙硯,然后撐著身子走過去,顫抖著手,借著昏暗的燭光寫起來。
把信紙折疊好遞給殘雪,“這是我知道的太子這些年所犯之事,還有我的百萬兩銀子所藏之處,你把它交給九王爺”,這樣,殘雪生在局中,以齊塵玉的性情斷然不會置之不理。
殘雪把它收好放進懷中,她不想辜負這個老人還想為自己盡的最后一份力,即使,或許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命活到報仇,“打算去哪里?”
“你說你們是一直住在五毒崖對嗎?那個楓兒呆過的地方,我也想去看一下”,只可惜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陳柏霖心中升起悲涼,不過再度釋然了。卻見殘雪面露難色,知她想要說什么,恐怕此時那里已然成為一片廢墟,不堪入目,“我會用雙手重新把它建起來,然后,等著你回家”。
家?。。。還能回得去嗎?不過殘雪還是輕輕的點了下頭,“我會回去”,即使只是靈魂,那里才是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