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聽到母親的聲音，回過頭去。那是昨天雙手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稀飯正要喝時，母親告訴自己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殘雪姑娘和九王爺救了我們滄州千萬的百姓，包括你爹，你娘，還有你和你的哥哥姐姐們。所以就算是以后的以后，娘和爹有一天都不在了，也要記得這份恩情。咱們雖然窮，但是不能忘本。。。人，一定要秉著一顆良心活著，萍兒懂嗎？”，還太小，或許她不是太懂，但她記住了。

在她眼里，此時冷漠的殘雪是個好人。母親身子瑟瑟，內心惶恐的磕頭，在她幼小的心靈看來，也只是在表達對殘雪的感激之情。所以，小女孩再度轉向殘雪，笑得比剛才更加的燦爛，不是小孩得到糖果的欣喜，而是那種樸實，真摯，映在陽光下金黃稻穗收割般的喜悅。

小女孩因為把梨拖得太久，細小的胳膊有些發抖，不過沒有放下手，而是把它舉得更高。

殘雪看著那個臟兮兮，都開始有些萎蔫的梨子，是因為舍不得吃，緊緊的抱在懷中，才讓它粘上了身上的泥土嗎。此刻她內心的翻騰猶如大浪淘沙，澎湃不息，只是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伸手，動作卻有些僵硬，接過那個梨子，不顧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轉過輪椅，換了個沒人的方向便直接離開了。

眾人一臉茫然，不過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捌純海旎貋怼保∨⒌哪赣H焦急的叫喚道。

不過小女孩卻是凝神的看向殘雪離開的方向，仰著頭，一臉專注的神情。沒人知道，殘雪在她心中留下了怎樣的身影。

“實在是對不起，雪姑娘有些不舒服，所以先回了”，青衣擔心殘雪會有什么事，匆忙的也跟了上去。

付清看向身旁齊塵玉那抹慧欣的笑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陣迷惑，不知道他那雙睿智的雙眼中，看到了什么自己沒有看到的東西，不過卻是有些擔心殘雪，“王爺，要不要我去看看殘姑娘”。

“有青衣在就可以了”，齊塵玉往殘雪消失的方向看去，意味深長的說道。殘雪，剛才是不是有感覺到什么，那種，你已經忘記了的，有血液流動著的生命。

“貪官已除，所失賑災銀兩也全數追繳回來。所以大家都安心的回家吧”，齊塵玉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老百姓的眼光是仁慈和憐憫。不過，對于另一些人，這，遠遠才只是一個開始，那些帳，一筆都會不漏的一一算清。

“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爺，你覺不覺得什么地方怪怪的”，付清看著已經背起行囊踏上歸家之路的散亂人群，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你是說那個年輕男子，至殘姑娘離開后，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消失了”，齊塵玉暗自在思索，看來那個人，似乎真的不簡單。

“對，就是他。如果是一個尋常百姓，絕對不會有這般的英姿銳氣，依我看，他絕對還有另一層背景”，付清被齊塵玉一語點醒，那人來得神秘，心中便開始擔憂起來，“會不會是他們派來的？”太子在災民中穿插眼線，然后伺機行動，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不會”

“王爺，你怎么那么肯定”，齊塵玉毫不猶豫的肯定回答，讓付清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憑借什么去相信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人。

“眼，乃心靈的窗口。心惡，則眼神兇煞，心善，則眼神純凈。付清，你有注意看他那雙眼睛沒有，除了透著常人無法比擬的睿智之光，而且清澈得找不到一絲渾濁之色。就像釋迦摩尼尊者的佛光，是接濟天下之大善。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信任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饼R塵玉一邊看著漸漸散去的百姓，一邊用一種似賞識的祥和語氣說道。只是那樣的人，會與殘雪有什么樣的關系？

殘雪推著輪椅越行越遠，不是往城里的方向，而是沿著一條溪流一路往下，看不到盡頭，所以她繼續往前。

文音，原來不是世上已經沒有了那簡單的笑容，而是一直以來我關閉了雙眼，當做什么也沒看到。殘雪仰起頭，看著那潔凈蔚藍的天空，變化的浮云好像凝集成一張笑臉，一張讓她感覺熟悉而又遙遠的笑臉。終于，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不是冷笑，也沒有稍縱即逝，只是，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雪姑娘，你沒事吧”，青衣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會微笑著流淚，那微笑，承載了辛酸，那淚水，閃爍著欣慰。

但殘雪只是久久的望著天空發呆，好像那里面有什么東西讓她舍不得挪開目光。青衣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蔚藍的天空倒影在自己的眼眸中，好像自己被廣闊的天地包容在懷抱中。原來，只需抬頭，不論悲，喜，苦，愁，那片無垠的天際都會一一的接納。

天地之間，瞬息萬變，卻有兩個不動的身影，忘記了樹葉的飄落，忘記了溪水的流動，忘記了人間的無奈與悲苦，仰著頭，望著那遼闊的天空，與萬物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人間最美麗的畫卷。

終于，殘雪動了一下，那些流出的淚水，洗凈了眼瞳中的灰色，曾經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好像是一個久違了的朋友，那種熟悉，親切之感，她想要用力的擁抱。

只是，心中依舊殘留著黯然，是對文音不能向自己這樣有機會抬頭看這片蔚藍的惋惜，是對再也不能再聽到父親聲音的緬懷，是對那個喜歡著卻又逼迫自己僅留恨意的伊天城的暗傷，是對那個不想讓自己忘記的秦訣的惡毒雙眼的仇恨。。。。。。太多了，全都糾結在一起。

“原來你還是喜歡哭泣，不過現在是躲起來一個人哭而已”，殘雪聽到聲音回頭，卻看到那個年輕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后，雖話語調侃，卻不是諷刺。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站到自己的身后，站了又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