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在八里村長大的安謹言,也聽說過鬼窟的名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你早就知道此地的不同之處,那為什么不許我生火?”
不能生火,既要餓肚子,還要忍受那種透入骨髓的寒冷,安謹言都不知道昨天夜里她是當真睡著了,還是饑寒交迫暈過去的。
“額,這個嘛,有道是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宇文佑抑揚頓挫地背完,接著說道,“你也知道我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苦,但我真的很好奇忍饑挨餓的滋味,聽說那樣就能達成所愿。我想我們一起吃苦,定能逃出生天。”
安謹言傻了,她沒想到宇文佑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最后還是被史大成的郎笑之聲震回了神。本想把宇文佑大罵一頓,但看見他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似乎是當真這樣認為的,就也笑了起來:“顧佑,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個傻瓜,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為什么這么說,這可是圣人遺訓吶。”宇文佑神色認真,心中卻道本王在這里憶苦思甜,你們當然要陪著。
記得上輩子,幾千人擠在這個寒風呼嘯的鬼窟里,不敢說笑,不敢吃東西,足足待了四天。寒風穿過本就破爛的衣物,再從毛孔滲透到身體里面,把本就空蕩蕩的腸胃再洗劫一遍。就像是冰冷刺骨的水流滑過鋼鐵,兩相糾纏,越凍越緊,然后炸裂……
之后每提起這次經歷,所有人都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神色,但如今故地重游,宇文佑竟有些懷念那種滋味。回憶,真是件奇妙的東西。
“圣人的意思是,要成功可能會吃苦頭,一定要堅持住,可沒說吃了苦頭一定會成功的。”安謹言看著宇文佑,心中忽的閃過一句話來,“不讀書害死人那,顧佑,你現在正是讀書學習的時候,還是去書院吧。”
宇文佑雙手叉腰,仰著腦袋看天,并沒有聽清安謹言前面的話,扭頭問道:“去書院?”
“嗯,你只比阿行大一歲而已,還是去念書吧。”安謹言懇切的說道,“至于那些生意,如果你放心的話,就交給林大哥和我,要不還給家里。”
“我說,你管你弟弟也就算了,怎么還管到我頭上來了?”宇文佑很有些不可思議,“我們之間要說有關系,那也是上下級的關系,我是你的東家,應該是我給你提要求才對吧?”
“喂,姓顧的,言兒不是你未來的老婆嗎?”史大成忽然問道,難道安謹言是顧家的活計,只是馬上要升為少奶奶了?商戶之家并不太注重主仆之分,倒也不是沒可能,只是顧佑這小子忒不解風情,女人希望自己的夫婿更好一些,這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這也聽不出來。
“哦,你不會是假戲真做了吧?”宇文佑似是被嚇了一大跳,見安謹言紅了臉瞪他,一本正經的道,“安小姐,你現在正是談婚論嫁的時候,還是去嫁人吧。看在我們共處一個屋檐下四個月的情分上,我會送上一份厚厚的添妝,并照顧好安慎行的。”
安謹言剛還勸宇文佑去念書,轉眼間就成了宇文佑勸她嫁人,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
宇文佑可以把安謹言勸學的話當笑話聽,安謹言覺得自己要是發火就太跌份了,便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出來,說道:“多謝東家好意,不過成親這種事關系到人的一輩子,我需要仔細斟酌,待有了合適的人選,自然會考慮的。”
“你太挑,接觸的人又太少,還是我給你介紹吧。”宇文佑很熱心地道,“關心手下,是我這個做東家的分內之事,你不用不好意思的。你看史大當家怎么樣?雖然每念過什么書,但也是武藝高強,相貌堂堂一好漢,當過山大王,聘禮應該不少,你看如何?”
安謹言要是能看得上史大成,還有這么多事嗎?宇文佑這么說,分明就是在拿她的終身大事當笑話看,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忍受的羞辱,強悍如安謹言,也不例外。
“你,你怎么哭了?”宇文佑這次是真的嚇到了,也清楚地認識到,安謹言是個女人,不對,是個女孩,都可以給他當女兒了。
一個人改變外觀很容易,但內在很難改變,宇文佑為了掩飾自己和同齡人的不同之處,經常有意識地做一些很“童趣”的事情,久而久之,竟然成了習慣。之前硬逼著宇文桓低頭,把他一個親王世子弄到了窮鄉僻壤,這下更操蛋,竟把一個小姑娘給弄哭了。
他現在應該也算是個紈绔了吧?紈绔面對著一個哭泣著的女孩,應該怎么辦?軟語安慰,苦苦哀求,還是直接給摟懷里?如果對面的人是關雅兒,宇文佑毫不猶豫地做了,但其他的女人就……
“我之前說的話有些過分,請你不要在意。”宇文佑硬邦邦的道,見安謹言沒有反應就又加了一句,“對不起。”這已經是極限了。
安謹言正在氣頭上,見他道歉也是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便是一聲冷笑:“誰稀罕你的道歉。”說完,轉過身去,不再搭理宇文佑。
氣氛就這么僵硬下來,兩人說話的聲音并沒有刻意壓低,被史大成聽了個大概齊。知道安謹言和宇文佑根本沒那方面的關系,兩人合起伙來耍弄他,惱怒之余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安謹言弄到手,一定要狠狠收拾顧佑這個小王八蛋。
另一邊,瘦猴說服了一部分人轉移根據地,正在努力地游說剩下的人,就有探子進來稟報:山下來了好多官兵,起碼有數萬之人,遠處風塵迭起,應該還有更多的官兵再往這邊趕。
眾人齊齊變色,光是來的這些,就足夠打下山寨了,等人都到齊了,還能有他們活命的機會?
“靠,你們要等死就留下吧,老子不奉陪了。”瘦猴罵道,十里八鄉的官兵是什么德行他很清楚,這次怎么這么積極?就是綁架了皇帝,也不過這光景吧?那姓顧的小子,身份絕對不簡單,再不跑,就真要把命留下了。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們堅持留下來可不是要與山寨共存亡,而是想跟瘦猴談條件的,他們也想當老大的說。反正山下人手有限,救兵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慢慢磨唄。
現在看來,還是逃命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