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石權領商隊的人在驛館里歇下,安排好一應雜事,才回房向主子回報。“爺,人和馬都安排好了,明天卯時正出發(fā)。爺還有何吩咐?”
“又不是頭一次,安排就是了。只是……吩咐下去,早些休息。出門在外少惹事,一切等回到月亮城再犒勞大伙。”穿著青衣長衫,身材高大、富商打扮的男人淡淡道。他五官英俊,兩道劍鋒般高高揚起的黑眉,黑眉下是一雙深沉果決的眼睛,加上懸明般的鼻梁,剛毅緊閉著的嘴唇,透著一種威嚴,棱角帶著森森寒意。
石權領命,轉身才來到門口,正好有人敲房門。他開門一看,來人他認得,掛著微笑迎了出去,不忘隨手帶上門。“原來是侯總管!一向可好,有些日子沒見,上次來海城,聽人講侯總管病了,如今可好利索了?”
侯天寶咧著歪嘴諂媚地陪著笑臉,“勞石掌柜惦念,好利索了!石掌柜發(fā)財、發(fā)財!”
“托福!托福!”心知侯歪嘴是個地道的小人,石權倒不怕他,只是懶得理他。隨手從袖子掏出二兩銀子,“這點小意思,就算請侯總管喝酒了!”
收了銀子,侯歪嘴的歪嘴咧愈發(fā)得到了一邊兒,三角眼瞇成了一條縫。“多謝石掌柜!”說著,又向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夜里要不要鋪床的丫頭?剛剛有幾個新來的,貨色不錯……”
“多謝侯總管美意,只不過明日還得趕路……改日、改日……”石權不愿再與之糾纏,找了個借口,轉身又去忙商隊的雜務。
“呸!裝什么正人君子!”對著石權的背影,侯歪嘴啐了一口。隨手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才滿意的哼著小曲尋下一客官。
一直在房中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緩緩地睜開眼睛,方才房外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惱侯歪嘴的丑態(tài),若是在明亮城,這種無賴就算一刀結果了他,也不為過。可在大宋的地界,還是少惹事為妙!
不知是不是因為要下雨,呆在房中,悶得他心煩。男子便起身走出房間,信步來到驛館得花園,聞著淡淡地花香,他緊繃的神經(jīng)才又慢慢松馳下來。正當他閉目養(yǎng)神,盤算回到明亮城放貨后,拉何種商品貨物再入大宋時,耳朵突然聽到斷斷續(xù)續(xù)地吟唱。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
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
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
詩情畫意雖然美麗,
我心中只有你
……”
靈動清麗的聲音,引得他心里癢癢得,忍不住起身尋著聲音找過去。借著傍晚的余暉,看到一個人影坐在花間,輕晃的身子低唱。
男子沒再靠近,只是站在背后,靜靜地聽著。心思仿佛又到很早以前……
娘親溫暖的手撫過他的臉頰……
蒼茫草原、裊裊炊煙升起,娘親在帳房前喚他回家,他唱著歌揚鞭趕著牛羊……
說不清緣由,望著直上青天的炊煙,清兒不知不覺中哼唱起記憶中的曲調(diào)。周圍寧謐、讓她安心,哼著曲子,腦子里回想在孤兒院里微酸的時光,一切就在眼前,卻又離她遙遠。
一遍一遍地唱,慢慢得她的心飛遠了,她口中的曲子也不成了調(diào)兒,卻執(zhí)著地不肯停下來,似乎想要抓住前世最后的記憶……
天完全黑下來,兩個人一坐一立,隔著遠遠地,伴著調(diào)子,各自追憶不愿醒來。
直到……
“清兒,在哪兒?該吃晚飯了!”李氏摸著黑在花園里低呼。
“娘……”清兒從石凳上蹦下來,跑向李氏。“清兒來了!”
“黑漆漆地躲到花園里,讓娘擔心……”
聽著黑暗中兩母女的低語聲,漸漸遠去,男人才察覺天已大黑,石權站在自己身后。他真得出神了,竟然未察覺他是何時來的。若是換成旁人,只怕他早死過幾十次了。
“爺,用膳吧!”察覺男子身子一動,石權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走吧!”
“爺……不如今夜讓剛才那個鋪床……”石權大著膽子問道,主子很少……
男子收住腳步,促然回身,冰冷的眼神死死地釘在石權身上。
雖說天已暗下,石權仍能感覺到主子寒光四濺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就在他以為再也沒命活下去時,主子竟又轉身。“不必了!”
只覺得身上一松,石權偷偷地抹了把汗,再不敢說話,驚恐地跟在主子身后。
差點被嚇死!莫不是觸碰到主子的“逆鱗”了?
為了一個連臉都沒看清的女人?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主子的心思不是他能猜度得,石權再不深挖。
男子真得惱了,不只惱石權自作聰明,更惱自己的失常。怎么就會為一首曲子入了魔?心里又怕真得面對那個清兒,怕腦子里難得的夢化為泡沫,她不應該是個鋪床的。他有多久沒再想起娘,想起從前……
只當是夢一場吧!
清兒真本不知道還有另一個人與她共曲,更不知已被陌生人撞破。依舊每日陪在李氏身邊,盡職的扮癡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