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湖邊宴席之上,太后與鎮北侯夫人、南安王妃等人正閑聊家常,太后道:“這幾個孩子各有各的好,哀家真是一個也舍不得,若能都留在宮里陪陪我這孤老婆子就好了!”
將軍府誥命魏氏乃太后的侄兒媳婦,正低了頭為眾人添酒,聽了這話方笑道:“老佛爺既喜歡,只管留下瑤兒就是了?在宮里跟老佛爺學學規矩,也是她的福氣!”
鎮北侯夫人也道:“正是這個話,老佛爺若教教萱兒,便是我全家的福氣呢!”
南安王妃卻道:“承蒙老佛爺錯愛,我家靜兒從小嬌慣壞了,不及鎮北侯和將軍府兩位小姐溫婉知禮,恐會擾了老佛爺清凈!”
太后略有些納罕,尚未答話,卻聽前方一陣喧鬧,隱約聽見有小太監著急忙慌的來回話,似是出了大事!
正光帝也是正與朝臣飲酒,忽然聽說鎮北侯府大小姐溺死在太液湖中,大驚之下,先命眾妃嬪扶了太后回慈寧宮,此時大家也都得了消息,個個唬得面面相覷,幾個公主嫡女更是驚得花容失色,唯鎮北侯夫人聽了這事,嚎啕大哭,以致昏厥,正光帝忙命人攙了她去附近的鏡湖小筑歇息,又遣了太醫前去醫治。
因事發突然,正光帝便帶了相關人等,包括彼時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一道前往查看。
墨凌與懷杉正驗看尸身,見正光帝趕來,墨凌忙稟告道:“父皇來得正好,剛剛我與杜淮山路過此地,忽見湖中有一女尸,撈上來才發現,竟是鎮北侯府的江小姐!”
正光帝道:“此事我已聽說,可曾發現什么?”
懷杉道:“根據尸體僵硬的程度,她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也就是說在半個時辰之前,她,還是活的。”
樂靈不忍看那尸首,落淚道:“不錯,紫萱姐姐的確是半個時辰前離席的,只是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墨凌道:“這湖水看似平靜無波,卻也是流淌的,若時間推算的不錯,她落水的地方應該就在宴席附近!”
慕容靜姝奇道:“若是在宴席附近落水,為何我們竟沒有聽到呼救之聲?”
懷杉道:“這就是此案奇特之處,皇上請看,這尸身肌肉僵硬,胳膊與腿俱都僵直若木棍,完全無法彎曲,除了手掌握拳外,身體關節竟都似凍住一般!如此看來,江紫萱落水后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竟完全沒有掙扎,也沒有呼救!”
樂靈奇道:“這怎么可能?實在是匪夷所思!而且,紫萱姐姐剛來京中,什么人與她有如此深仇大恨,竟要致她于死地?”
卻聽馬詩瑤突然叫道:“你們快看,她手里好像有東西!”
墨凌等人趕忙圍上去,卻見江紫萱的手緊握著,隱約可見有一角白色露出,墨凌小心的去掰她的手指,才發現江紫萱的手竟是死死抓著那東西,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她的指縫中摳出那團白色,展開看時,竟是一方信箋!
此時一旁靜觀的馬詩瑤與慕容靜姝臉色微白,慕容靜姝叫道:“這個信箋……”
馬詩瑤忙跪地瑟瑟道:“皇上容稟,這個信箋……臣女也有!”說著便從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張一摸一樣的信箋來,遞與正光帝。
此時慕容靜姝也道:“皇上明鑒,這信箋,靜兒原也得了的,只因覺得不妥,便隨手給了我的丫頭啼鵑,讓她拿去燒了。”
丫頭啼鵑忙跪地道:“正是,此前宴席之上,不知何人在公主碗盤之下藏了張信箋,公主只看了一眼,便給了奴婢,奴婢還未來得及處理,便是這個!”說著也從袖中拿出來,呈給正光帝。
正光帝展開三張信箋,江紫萱手中的那張因浸了水,字跡有些模糊,卻也依稀可辨認,與另外兩張所寫的內容,筆跡,一摸一樣,皆是:太液湖邊,鏡湖小筑,約佳人一聚!落款是一個‘凌’字!
正光帝驚怒交加,一把將那三張信箋甩到墨凌面前道:“逆子,你好好看看!”
墨凌撿起一張,大驚之下,忙跪地道:“父皇明鑒,兒臣從未寫過這樣的書信!且兒臣與江小姐不過一面之緣,如何會害她?”
懷杉也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反復聞了聞,面色一頓,跪地道:“皇上明察,若太子真有意約會佳人,為何會三人一起約?豈不是自找麻煩么?且此信箋筆跡與太子雖相似,卻絕非出自太子之手,這信箋上沁著一股脂粉香氣,下筆腕力輕淺,若臣子猜的不錯,這信箋是女人所寫!”說著便命人去取來太子平日所寫書信,呈給正光帝對比。
正光帝仔細看了,沉吟道:“不錯,這信箋上的字跡略顯漂浮,太子之字卻力透紙背!”
此時馬詩瑤盈盈一拜道:“初時,詩瑤得了這信箋,也以為是太子所贈,只是我閨閣女兒怎能與男子私會,且詩瑤堅信太子斷不會做此等不合倫常之事,故并未當真。只怕,萱兒她……當真了!”
慕容靜姝道:“詩瑤姐姐所言極是,只是,為何這信箋只我們三人有?”
樂靈看了一眼墨凌,推測道:“難道……此事跟東宮選妃有關?”
墨凌皺眉道:“你是說……兇手是……為了我?”說罷便似有若無的看了一眼張婷婉。
馬詩瑤則顫聲道:“詩瑤想想也覺后怕的很,若是靜公主與我也去赴約,恐怕此時河中的尸首便是三個了!誰竟如此狠毒要害我們三個?”
張婷婉臉色微白,卻仍笑道:“婷婉已是死過一次的人,早就認命了!此生誓不再入太子府!憑他太子妃是誰,與我何干!”
慕容靜姝冷笑道:“若我們三人皆遭毒手,誰還敢再入東宮?”
正光帝皺眉喝道:“現在尚無證據,誰也不許瞎猜!”
懷杉見正光帝臉色不虞,忙跪地道:“圣上無需煩惱,此事也不是毫無線索,山兒幼時曾為粉蝶軒做過藥妝,故對胭脂水粉頗有研究,若山兒猜想的不錯,這信箋上的香味正是粉蝶軒今年新出的媚紅嬌!”
樂靈聽了這話,大驚道:“粉蝶軒的媚紅嬌?宮中妃嬪女眷們日常所用,皆是內務府特制的,唯有……唯有……”說著便不敢置信般看著張婷婉。
張婷婉此時臉色蒼白,忙跪地泣道:“圣上明察,這無瑕宮上下誰人不知,婷婉日常所用皆是粉蝶軒的脂粉,這媚紅嬌也是婷婉素日愛的,若婷婉真要行兇,豈會如此不小心?且這媚紅嬌并非婷婉一人才有,對了,前幾日婷婉還送了紫萱姐姐一盒!”
馬詩瑤忙道:“婉妹妹所言不錯,前幾日在無瑕宮,婉妹妹確曾送給萱兒一盒脂粉!”
慕容靜姝冷笑道:“據婉妹妹的意思,是江紫萱自己寫了這信,然后把自己打暈,又把自己推進了水里?哈,真是笑話!”
張婷婉突然喝道:“你也別裝的跟無事人一般,你整日在宮外閑逛,什么東西不能得?何況區區媚紅嬌!哼,在座的,只要是有意于太子的,都有嫌疑!”又纖手一指懷杉道:“便是你杜淮山,也脫不了干系!”
正光帝大怒道:“放肆!”又深吸一口氣:“此事還需詳查,事關太子清譽,爾等不得妄自揣測!傳朕旨意,厚葬鎮北侯江威之女江紫萱,追封鎮北侯夫人林氏為忠勇一品誥命夫人,賞金百兩,以示慰藉!欽此!”又看了一眼張婷婉,冷聲道:“張婷婉嫌疑重大,即日起禁足無瑕宮,此事移交宗人府,兇手查出來之前,誰也不許妄動!”
直至正光帝甩袖上轎走了,兩個小太監方上來朝張婷婉行禮道:“張小姐見諒,既是圣上有旨,咱家就不得不委屈您了,咱們走吧!”
張婷婉狠戾的看著周圍的人,最終盯住了懷杉,恨道:“杜淮山,你好高明的手段!我張婷婉真是小瞧你了!你給我等著,咱們走著瞧!”
懷杉卻只定定看著張婷婉,不發一言,心里卻不免疑惑:難道真不是她做得?還是這只是她的障眼法?若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見眾人散了,太子墨凌兀自苦笑:“又是這種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懷杉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找出兇手!”
“兇手?兇手不就是她嗎?張婷婉!”說罷竟撿了一顆小石塊,狠命扔進水里!又大聲喊道:“為什么?為什么不放過我?哈哈,我才是兇手!”
懷杉忙扯過他,急道:“不,這不關你的事,墨凌,你不該怪自己!”
墨凌卻猛然抱住懷杉,緊緊將她攬在懷中,竟渾身顫抖,良久才悶聲說道:“山兒,幸好……幸好……不是你!”
懷杉微微一怔,才明白了他的失態,不由心中一動,含淚道:“你放心,我命大,不會那么輕易死掉的!”又自嘲道:“況且,我是個‘男人’啊,不可能做太子妃的,沒人會對付我!”
“山兒,你忘了剛剛的事了嗎?有人給你下了媚藥!她是要讓你生不如死!”
懷杉不由哆嗦了一下,卻仍是笑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再說,她都已經被關起來了,我還怕她什么!”
墨凌盯著懷杉說:“山兒,今日之事不可能是一人所為,張婷婉必有幫手,如今這宮里邊怕是不干凈,我不能讓你冒險,你必須搬到我東宮來,我這就去向太后請旨!”說罷不等懷杉答應,拔腿便走。
懷杉忙叫道:“喂,不行,我答應了太后的,你等等……”任憑懷杉呼喊,墨凌卻充耳不聞,直奔慈寧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