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本次的交流涉及國體,兩國派出的學(xué)生都是精英。
然而,南都這群精英,眼下卻被殺的落花流水。
安德大道之上,人頭黑壓壓一片,如今正在進(jìn)行的,就是算者之間的交流。南都的代表是周文,大乾的代表是一個叫余成的小伙子。
兩人滿頭汗水,坐在烈日下,面前是一個棋盤。周文執(zhí)黑子,余成執(zhí)白子。
黑白縱橫,兩兩分明。
格局上,目前白子占優(yōu)。
算者之間的交流不同尋常,或者比書文,或者比奏樂,他們之間的能力,并非僅僅一個棋盤能表現(xiàn)。數(shù)科,他們的終點(diǎn)應(yīng)該是戰(zhàn)場,或者是,你來我往的陰謀詭計(jì)。
棋盤上,有大儒附加的儒術(shù),可以將雙方拉入戰(zhàn)場,金戈鐵馬。
周文和余成就是主帥,雙方大軍糾纏,危險密布。外人看不到,在棋盤上,他們的意識早已隨著落子,化為一個個士兵,陣列,陰謀,應(yīng)有盡有。
兩者搏殺,血水紅了泥土。
而在棋盤外,有人觀棋不語。默默推算兩人每一步會引發(fā)什么后果。
在他們較量之外,又有人皺眉。
那邊是書科對陣,劉二大少硬著頭皮上,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個什么水準(zhǔn),眼下這一局面,他自認(rèn)難以對敵,但是一顆赤血丹心催促他,遇難而上。他要和對手戰(zhàn),哪怕是失敗。
“咱們怎么比?”
對方名字叫做朱義,淡然笑問。
南都已經(jīng)輸了數(shù)次,眼下民眾群情激奮,大聲叫道:“斗秀,斗秀……?!?/p>
斗秀么?劉二少爺咬咬牙:“咱們斗秀?!?/p>
朱義回頭看身后人,身后是一個夫子,他微微點(diǎn)頭。朱義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勵,挺著胸道:“那就斗秀?!?/p>
斗秀有一定危險性,很多人都不愿意參與。
朱義長裳一掃,跪叩:“請圣人?!?/p>
他生的俊俏,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膚白皙,這時候一掃衣擺,著實(shí)帥氣。若非兩國敵對,他能俘獲不少少女芳心。
劉二少爺輸人不輸陣,同樣一擺長裳:“請公裁。”
公裁者,孔圣人也。圣人不死,至今有靈。隨著兩人說話,南國的禮官手捧圣人像,那尊塑像用紅布包裹,特意制作了一個架子盛放。
安德大道很寬,十五米的道路,就算再大的場合也能鋪開。眼下的路上,十幾位夫子齊聚,當(dāng)頭的是一位大學(xué)士。大學(xué)士乃是周韓庚,大乾人,這一次的領(lǐng)隊(duì)。
他默默檢查圣象,最后點(diǎn)頭表示同意。南都人發(fā)出噓聲,你什么意思?檢查圣象,那是認(rèn)為我們會在上面做手腳嗎?將人也看的太小了。
無論如何,檢查總算告一段落,圣象被放在一張桌子上,桌下是盤坐的兩個秀才,劉向北和朱義,兩人互相敵視,眼睛盯著彼此,幾乎可以燃燒出實(shí)質(zhì)化的火焰。
劉二少此時沒有絲毫玩世不恭,也沒有表現(xiàn)出經(jīng)常見到混樣,他咬牙道:“來吧!”
那就來吧!朱義同樣怒睜雙眼,兩人同時閉眼,幾乎同時,孔圣塑像眨眨眼。
天旋地轉(zhuǎn),山河倒置,兩人再次睜眼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到了一座孔廟??讖R中有人盤坐,并非孔子圣人。
盤坐那人溫和笑道:“兩位秀士。請?!?/p>
一邊說話,一邊示意兩人坐下,可是此地明明沒有凳子,哪有地方坐下?劉向北灑脫的盤坐地上,他混跡市井,什么地方?jīng)]坐過,某些地方,甚至比此地更臟,他不一樣坐了。
朱義略猶豫,同樣盤坐地上。
兩人之間隔著一米不到的距離,彼此伸手就能碰到對方。
盤坐的老者皺眉思考,大約有一分鐘,他抬頭,左右手分點(diǎn)兩人額頭,兩點(diǎn)米粒大小的白色光點(diǎn)從他們額頭飛出,老者道:“這是你們的文思,還未成形,你們有兩個選擇,一是,切磋交流,互相學(xué)習(xí)。二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文人相輕,自古無數(shù)人互相看不順眼,在這里搏殺,只有一個活著離開。那種亙古留下的規(guī)矩,至今多少年頭已經(jīng)說不清,但是其血腥味道,仿佛時間滯留了空間,釘住了血味。
朱義道:“我選擇不死不休?!?/p>
他云淡風(fēng)輕說話,似乎在說的不是自己性命一樣。劉二少自然不能讓人看扁了,他硬著頭皮道:“我也選擇不死不休。”
兩人選擇剛剛出來,白色光點(diǎn)轟然撞在一處,似乎爆炸一般的雷聲在耳邊響起。
劉向北看到朱義,朱義也看到他,兩人所處的世界雖然在圣廟,但是,這里冰冷,肅殺。那兩點(diǎn)光點(diǎn)是他們的思想,如今相撞,彼此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思想。
比如,朱義修的是家國,他堅(jiān)持此信念至今。而劉向北學(xué)習(xí)的是大義,家國之義,他放棄爭奪繼承權(quán),就是這種體現(xiàn),孝,畢竟是大義一種。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兩個人的大腦連通,能感應(yīng)對方在想什么。
正當(dāng)兩人沉浸在這種奇妙的世界中,冰冷的聲音道:“斗?!?/p>
一字出,所有都變。
率先發(fā)難的是朱義,他思想中蘊(yùn)含家國,故此,所問是家國。
“家與國,孰輕孰重?”
家與國,誰更重要?此問題很麻煩,劉向北不敢輕易回答,他低頭沉思,忽然回憶起和夏弦一起論道的那些日子。
“以小家而聚大國,以大國而護(hù)家,相生相伴,此乃家國,并無更重。若要細(xì)言,家在國之前,而有國,再有家。”
這句話剛說出,對面那團(tuán)思想忽然一黯,接著又亮起來,就像是電壓不穩(wěn)的燈泡,忽然暗下來,電壓恢復(fù)正常,又亮起來。
就像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誰先出現(xiàn),這個問題難以回答。那么誰更重要,自然也無法說明。偏偏對方回答了,將其作為一種共生關(guān)系解釋,這種關(guān)系很有道理,朱義無法反駁。
光點(diǎn)忽閃忽閃,那是他的思想在掙扎,人可以騙人,但是一個人的內(nèi)心,一個人的思想世界不能騙人,否則,就是人格分裂了。這句回答無法解出,無法駁斥,隱約還被承認(rèn)了,如此自然是輸了一陣。
劉向北心底大安,原來對方也沒有像想象中的可怕,“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想著名言,劉二少催動思想問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故舍生取義。因何致此?”。
這又是一個大問題,命都沒有了,哪來的義?義長存而身死,那么這義何人所???又落到何處?
思想做不得假,表現(xiàn)出的是一個人對書本理解深厚度。前些日子夏弦和他開玩笑說過這些問題,將他駁斥的啞口無言,他現(xiàn)在拿出來問,自己也一樣不知道正確答案,要是對方說出個一二三,劉少爺自認(rèn)無法辯駁,只好咬牙承認(rèn)自己輸了一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朱義沒有說出答案,他慘叫一聲,那團(tuán)思想抖啊抖,卻是被孫二少吞了十分之一,也就是說,要是十次對方?jīng)]有回答出來,那么他的思想會被吞噬干凈,自此,當(dāng)然不能活著,即便被神妙寶物救下,也只能作為一個白癡生活。
那樣的生活,對于文人來說,生不如死。
慘叫過后,朱義紅著眼問:“一國之國,安定一國,百國之國,安定天下。天下有大國,四海歸一,此乃大勢,再問,因何而避之?何不納首而降?!?/p>
他說的是天下一統(tǒng),才能天下安定,譬如秦始皇,天下一統(tǒng),人們終究免于戰(zhàn)亂,過了幾年安定日子。他在責(zé)問,南國為何不投向,置天下不顧。
句句誅心。
他一定是腦子混亂了,居然會問出這樣沒有水平的問題。孫二少爺大笑:“天下本歸南國,四海歸一,百姓安定。汝大乾本一草民爾,崛起于混亂中,竊南國土地居之。四海本定,若非爾等作亂,天下,又何來戰(zhàn)亂?”
“國已腐朽,暴政橫行,那么,這國家,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劉向北語塞,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他一直沉默,眼看自己的文思將要吞噬,他咬牙道:“國家不腐,爛者人心。人心爛,自然腐。汝言有錯,此非國錯,乃是人錯?!?/p>
他在混淆概念,偏偏這時候?qū)Ψ綒⒓t眼,腦袋像是被咬去十分之一,注意力也沒有開始那么集中?;煜拍畹囊粨簦兴母C。他理不清楚對方駁斥的意思,理不出該怎么回答。
又是一聲慘叫,劉向北意氣風(fēng)發(fā),無比感謝夏問之,這些混淆概念的東西,他只是無意出口,今天卻成了我的救命之言。
吞下兩份文思,他腦子轉(zhuǎn)的更快,隱約明白了一些朱義的思想精華。問的問題更加刁鉆:“昔日圣人有言……。”
夏弦到了會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劉大少安靜坐著,對面的人身子一抖,再一抖,一縷鮮血順著他嘴角流出來。
這場斗秀,劉二少占優(yōu)勢。
看的分明,他也不著急進(jìn)入,帶著士兵混在人群中,觀看事情進(jìn)展。
再過半個時辰,周文那邊先結(jié)束戰(zhàn)斗,兩人棋盤上黑白子密密麻麻,夏弦看不懂,只是聽到身邊人說。
“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