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馬前橫，兵甲開路，幾個渾水摸魚的人物被收拾一頓，挨了幾鞭子，在地上直哼唧，震懾了某些蠢蠢欲動的人物。涌來的人看到夏弦縮在禮官隊(duì)伍中，終究沒有誰敢沖撞上官，最終憤憤不平的暗罵兩句，縮回身子，鼓噪聲也小了很多。

如此一路橫沖直撞，終于撞出一條通道，夏弦身后跟著學(xué)生，一片笑鬧，全然把今天作了出游玩耍。

至于那喧囂的場地，在耳后逐漸的消散，哭爹喊娘的秀才們失望而歸。這夏文絕，好生無禮，小生都用熱臉湊上來了，你卻還一個臭屁股，簡直不把咱們放在眼里。

不過轉(zhuǎn)而想到“夏狂士”這個名號的來由，那種憤憤之意也就散了。此人敢和一城為敵，何況咱們一群秀才乎？眼見得幾位沒有避開的秀才被好一頓訓(xùn)斥，更有幾人被粗魯?shù)能姖h推開，摔的哭爹喊娘，大伙嚇的遠(yuǎn)遠(yuǎn)避開。

那幾位是整日縮在屋子里看書的秀才，書科出身，考上秀才后更是忙于參加各種文會，酒色不忌，將身子弄垮了的，怎能當(dāng)軍漢粗魯一推。就像是一只攔在成年人身前的小雞，被隨手丟開，連軍漢也沒感受到重量，回過神來看，只見那些秀才叫著：“殺人了殺人了……”。

卻飛了七八米“哎喲”摔在地上，臀部都快摔碎了。周圍人看的想笑也不敢笑，只是捂著嘴巴，雙肩不斷抖動。原來這幾人是孫家的秀才，平日里名聲最是不好，現(xiàn)在不曉得是不是想渾水摸魚，居然以瘦弱之身，擠到最前面。孫家?guī)孜换烨虮凰ぃ悴艂兇笫鞘鏁场?/p>

這幾人在文會中最愛出風(fēng)頭，加上背后勢力大，多少秀才都被他們諷刺過，敢怒不敢言，沒想你們也有今天。

心情舒暢的人中就包括夏弦，他此時覺得爽快無比。這幾人中有一人他見過，正是當(dāng)日在乾龍城跟隨孫劍去的御者。此人當(dāng)日在城內(nèi)以猛虎開道，被李太守以飛矛釘殺猛虎，夏弦雖然那時未曾親見，但后來御者跟隨孫劍來了應(yīng)天學(xué)堂，那短暫的對峙中，夏弦看到了眼含殺意的御者。

對了，此人是御者，身子不該和那些書生一般柔弱才對，怎如此不當(dāng)事？夏弦警覺的看，忽然看到身邊馬車內(nèi)似乎有兩個小小的光點(diǎn)，明顯是某種生物的眼睛所反射陽光。

再細(xì)細(xì)看，那是一只小老鼠，縮在盛放莊子殘頁的盒子下。盒子被請上馬車，前后有士兵把守開路，常人根本無法近身。夏弦也是在車窗卷起的瞬間看到，若不是那雙賊亮的眼睛反射的陽光，他差點(diǎn)以為自己看錯了。

略微猶豫，聯(lián)想那位被丟出去的御者，他急匆匆對前方魏天辰叫道：“車上有賊。”

魏天辰大驚失色，車上有孔圣塑像，那物并非什么奇珍異寶，但同時在車上的，還有那一根竹簡，那是，蝌蚪神文。他一躍下馬，撞入車廂，接著，整個車廂“嘩”一聲散架，整個爆開。魏天辰右手持禮器，那是一方自己制作的印章，上書他本名，他兩眼殺意騰騰。

在其左手，是一只死去的老鼠。

至于盛放竹簡的木盒，下方已經(jīng)被老鼠咬去一層，木屑落在地上，清晰可見。盒子所用木材雖然普通，卻經(jīng)歷油浸，暴曬，反復(fù)數(shù)十次，再以特制藥水浸泡半年，可謂水火不浸，區(qū)區(qū)一只鼠類無法咬破，此鼠非尋常，必然是御者出手。

此物關(guān)系重大，繁華一都，百萬悠悠，可有誰不惦記此物了？未填愈發(fā)守的小心。他掃視一圈：“誰，敢在天子腳下行竊？”

嘴上說話，他眼睛飛快在人群中掃，眨眼就鎖定一人，正是夏弦剛才看到的那位孫家御者。此時那御者臉色煞白，呼吸急促，低著頭，誰也看不到他表情。

但周遭人在他呼吸中可以聞到血腥味，他必然是傷了，吐血之后，自己強(qiáng)行咽下。他身邊人雖然覺得空氣中味道不對，但無法聯(lián)想到，這就是鮮血味道。畢竟，他們一生，何曾真能聞到人血味道，是咸還是甜。

而接下來的一幕徹底驚呆了他們，那位御者，身子猛然抖動，再無法壓制血液上涌，大口吐血，最終軟倒地上，眼見抽搐幾下，是不活了。

“殺人了……”。

一同摔倒的秀才尖叫著，如同被貓追殺的老鼠，沒頭亂撞，眼淚鼻涕一把落，期間摔了幾個跟斗，鼻青臉腫。他們的大亂，帶動了百姓大亂。

“有刺客……”。

至于到底是不是刺客，刺殺的是誰，你若問，誰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夏弦皺著眉看這些人，這些人平日里到處奔走，指點(diǎn)江山，誰不是一種胸有成竹的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模樣。此刻，卻哭爹喊娘般亂叫，只恨爹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跑的不夠快，哪怕被狼群圍殺的山羊，也沒有他們驚慌失措。

這些人，就是南都的秀才嗎？憑他們，可堪與大乾一戰(zhàn)？他們是南都最精英的學(xué)生，表現(xiàn)卻不如鄉(xiāng)下來的夏弦一行鎮(zhèn)定。真要上了戰(zhàn)場，沒等開打，恐怕早就哭喪一臉。

“安靜……”

維持秩序的兵士連拉帶拽，不得已動用了手段，將幾個最驚慌的控制起來，慌亂卻絲毫不見減少。

魏天辰瞪著眼，看對面離開的周韓庚等人，大約是感應(yīng)到魏天辰的目光，周韓庚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嘴角扯出一絲看不清楚的笑容。魏天辰狠狠咬牙：“走。”

士兵簇?fù)碇麄儯砰_人流未幾就隱沒在人群中。

夏弦跟著他們，那混亂的場面逐漸的消失在身后，很快拋之腦后，唯一記得的，就是周韓庚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南都讀書人的膽識，在這一刻暴露的清清楚楚，一覽無余。

他默默嘆息，區(qū)區(qū)一個死人，就能鬧出這樣動靜，恐怕連皇宮中的天子也想不到。就算大乾就算沒有進(jìn)軍的想法，看到這一幕，也不免蠢蠢欲動。何況乾人對南國，早就是虎視眈眈。

一行人擠出人流，一路向前。孫劍在隊(duì)伍中死死咬牙，臉色蒼白。死去的是孫家人，就算是他孫劍長了幾百張嘴也分說不清。

大家會不會認(rèn)為是自己指使？會不會對孫家大有防備？會不會，將自個下了大牢，等待清查？他腦子里各種想法飛雪般出現(xiàn)，一片雪花沒有落地，另一片又跟著落下，直將自己想的頭痛。最后，他抬頭道：“不是我，不是孫家。”。

魏天辰?jīng)]有理會，親自捧著木盒騎在馬上。周束素走在前方道：“那人不是孫家的嗎？”

孫劍捏捏拳頭：“是。”

而后是安靜，只有夏弦的一群學(xué)生幸災(zāi)樂禍，看孫大少爺。

“我給你講個笑話啊！不是我。”劉英咧著嘴，和劉向北勾肩搭背。

夏弦道：“勾肩搭背，成何體統(tǒng)。”

劉英垂頭喪氣的和劉二少爺分開，依依不舍。看的夏弦惡寒一陣，這個學(xué)生，不會有什么不良嗜好吧？聽說，有錢人家都這樣，再正常不過。

陳舟很湊趣的干笑幾聲，誰都聽得出他笑的勉強(qiáng)，還不如不笑：“呵呵……是非自有天論。”

只怕天也說不清到底是不是孫劍干的，人們都勉強(qiáng)對孫劍送出笑容，表示信任和安慰。孫劍也一一收下，勉強(qiáng)回一個笑容。

劉英和陳舟，本來是孫劉兩家的粉絲，這段時間兩人打聽清楚，老師和孫家不對付，狠心下，于是斬?cái)嗄欠N敬畏之意。斬?cái)啻艘夂螅鋈话l(fā)現(xiàn)，原來所謂的大家族不過如此，也是和自己一般的需要吃飯睡覺，論起膽識，只怕自個還要高出一籌。

是以他們對大家族的敬畏，在短短幾天時間內(nèi)消失無蹤，現(xiàn)在居然敢開口嘲諷了。不曉得他們老爹知道自家孩子嘲諷孫家大少爺后是什么表情，大約陳舟會受好一陣打，劉英也得關(guān)了禁閉，數(shù)日不能出門。

大家族，畢竟威風(fēng)深入人心，勢力難以抵抗。

前方的魏天辰走了一陣，到了皇宮之前，眾人都是天子親點(diǎn)的參加交流者，方才卻不是正式的交流，是以不需到皇宮匯報(bào)。這里，就是大家分別處。

一群人三兩拱手作別，或者相邀到哪里找耍子，安德大道上一場盛會，眨眼就忘的無影無蹤，也算沒心沒肺到了極點(diǎn)。

“夏兄，告辭……。”

“夏文絕，可有時間，同我等一起游江？”

“夏兄……。”

夏弦一一拒絕，臉上笑容絲毫不變：“夏弦新領(lǐng)官職，需要到吏部走一遭。”

秀才們紛紛發(fā)出羨慕的贊嘆，原來夏弦已經(jīng)是吏部官員了呢！再看自己，還惦記著游江，惦記著哪里比較好耍，忽然心灰意冷。懷疑自己這數(shù)十年的書是不是白讀了？

又想起，像夏文絕這樣的秀才，幾百年也見不到一個，有史至今，也只有他這個秀才，二十歲不滿就能做了司封主事。他是一個意外，我與他攀比什么？且看將來，這位子，夏文絕你未必就能坐的長久。

想的念頭通達(dá)，他們笑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