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不咸不淡地吃完了。臨走，房遺直告訴李昔這張桌子隨她坐，不必與他客氣。李昔心中好笑，他還真把自己當(dāng)盤菜。只是她不想招人注目，從那兒之后，她便再也沒有在那張桌子坐過。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

下午是《孝經(jīng)》，在冗長的“之乎者也”中結(jié)束。鐘鳴之后，她拎著書袋出了教舍，韋天碩從后面追了上來，與她一道出了集賢門。他熱情地邀請她去家里玩，被李昔婉言拒絕了。初次見面，還沒有熟悉到要去家里玩的程度。再者，即使是熟識的，她也沒有喜歡竄門子的習(xí)慣。韋天碩隱隱地有些失望，想起因病在家里休息的哥哥韋待價，現(xiàn)在確實(shí)也不方便見客，便暫時打住了這個念頭。兩人在門口分了手，各自上了馬車。

已是放學(xué)的時辰了，李雪嫣還沒有出來。李漢忠有些歉意地向李昔提出多等她一會兒。李昔不是矯情的人，更不會為難一個下人，自是應(yīng)允。

這樣又過了半個時辰，只向李雪嫣興高彩烈從集賢門出來，上了馬車后很是意外地主動與李昔打了招呼。那笑容讓李昔感到很不真實(shí)，讓人以為上午的那句“不認(rèn)識”完全是出自別人之口。

李昔見她面色如常，也只當(dāng)上午的事情沒發(fā)生。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了一聲“姐姐。”

李雪嫣向她淡淡一笑，從書袋里拿出一本書看起來。

李昔悄眼打量起她來。這女人兩面三刀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高。難道是隨了她母親慧娘？可怎么瞧著，她老娘也是把喜怒哀樂擺在臉上的。可不象眼前這主兒，笑里藏刀。

她有些想不通之前的那個李昔與李雪嫣有什么過節(jié)。只不過是剛剛進(jìn)府兩天，能有多大的仇竟讓她下了狠手。即使不是李雪嫣動的手，那她也是知情不報的家伙。

李昔坐直身子瞟了她一眼，不期然看到她目光中醉意流轉(zhuǎn)的媚態(tài)。這女人好奇怪，看書竟然能看出這副表情？李昔不禁要懷疑她手中拿的是本什么書了，她微微側(cè)頭，看到書面上寫的是《儀禮》。她的嘴角一抽，表示無語。

可仔細(xì)再一看，李昔明白了，這李雪嫣根本沒有看進(jìn)去書。一柱香的時辰過去了，她一頁書也不曾翻過。

“姐姐，到家了。”李昔提醒某個癡人。

李雪嫣迷蒙著目光抬起頭，待看到李昔，眼中頓時清明，掀簾下了馬車。

腳剛邁進(jìn)清園，玉溪與墨竹便迎了上來，一人幫她拿了書袋，一人引她去喝茶。當(dāng)然，還少不了一個想時刻擠入這個小圈子的春桃。

“大少爺，您回來了。”春桃無視玉溪的怒容，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

李昔點(diǎn)點(diǎn)頭。只要玉溪與墨竹在，春桃的問題便不是問題。

春桃見李昔對她淡淡地，心下微沉，并不氣餒。將手中的布包遞了上去，笑道：“大少爺，您今天第一天去學(xué)里。奴婢聽說是國子監(jiān)，心里為大少爺高興著吶。連夜做了書袋，不知還中大少爺?shù)囊鈫幔俊?/p>

春桃的繡活確實(shí)不錯，一針一線都透著精細(xì)。

玉溪與墨竹都沒有上前去接，春桃捧著手袋的手就那么怔怔地停在那里，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

春桃咬了下唇，她或許想過玉溪兩人對自己的抗拒，卻沒想到平日對她還算溫和的大少爺，竟也沒理她。

一時，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里。

李昔見她眼圈微微發(fā)紅，心便軟了。其實(shí)春桃也不容易，只是心思用錯了。若她肯本本份份的做事，想必李家不會虧待她的。至少有李昔在的一天，便有她春桃一天的好日子。

她清了清嗓子，正待說話。卻被玉溪搶了先。

“只當(dāng)自己的繡活好，別人的就不行了？下人里面，墨竹才是繡活最好的，也沒見過她給大少爺繡過帕子，羅巾的。更何況府里還有繡娘，輪也輪不到你來做這個。瞧著大少爺?shù)臅捅纫恍┳砸詾槭堑娜俗龅煤谩Ｄ氵€是省省心吧。”

春桃的臉色有些白。玉溪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大少爺面前撂她的臉子，讓她難堪了。

墨竹也覺得玉溪的話有些重，轉(zhuǎn)眼笑道：“真是讓你受累了。知道大少爺要進(jìn)國子監(jiān)，繡房里已經(jīng)做了三個書袋送過來。我看一時半會兒也不用完。不如這樣，這書袋你先拿回去，等大少爺想換了，我問你要便是。”

頭一個是唱白臉的，這個是唱紅臉的。話說得好聽，書袋就是不肯收下。

“奴婢到底做錯了什么？！”春桃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李昔聞言不由抬起頭來，看見那仍僵在半空中雙手，沉默不語。

收了，難免讓春桃誤會下去。不收，看她這副表情還真讓人難受。

其實(shí)，她并沒做錯什么。

玉溪擔(dān)心李昔心軟，上前幾步道：“大少爺，小丫頭們已經(jīng)把熱水備好了。奴婢伺候您去凈房吧。”

李昔只得順勢站了起來，這事兒還是不能心軟。墨竹看了一眼春桃，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同玉溪一起隨著李昔去了凈房。

春桃望著三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將布包緊緊地?fù)г趹阎校眍^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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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與夏紅兩人明顯感到自家的小姐，今天心情非常的不錯。

兩人各得了一枝玉簪。

李雪嫣坐在銅鏡前，往頭上比量著首飾。妝臺前散放著一堆金釵、玉佩、銀環(huán)……摸著剛插在頭上的白玉簪，長嘆一口氣：“你們說，我的臉色是不是比以前差了不少？”

冬青、夏紅怔住，仔細(xì)地打量著李雪嫣的臉，搖頭。

冬青笑道：“小姐的氣色好得很。”

李雪嫣黝黑的眸子閃了閃，又道：“去把我今年新做的夏裳拿來。”

夏紅道：“小姐您忘了？上個月夫人把夏裳拿過來的時候，您嫌顏色不好，款式也不時興，夫人便專程去了紅錦閣給您訂做了幾套。現(xiàn)在還沒拿回來。算算日子，想必也快了。”

李雪嫣臉色微沉，拔了頭上的白玉簪：“這都什么時候了。眼瞧著就到了七月初。夏紅，你去母親那里催催，我月初就要穿。”

夏紅有些為難的看了冬青一眼。誰敢去催夫人啊，如果是小姐也就罷了，她一個下人如何催得。

冬青如何不明白夏紅的為難，便上前拿起了梳子，幫李雪嫣去理有些微亂的頭發(fā)。

“小姐，與其讓夏紅去催夫人，還不如明天一早，打發(fā)李漢忠去紅錦閣問問。若是得了，便直接帶了回來豈不更好。到時，再讓夏紅去夫人那里知會一聲，想必夫人也不會怪罪下來。”

李雪嫣聽了眼睛一亮，笑道：“你說得對。夏紅，你別去母親那里了。你現(xiàn)在就去找李漢忠，讓他馬上去紅錦閣問問。若還沒做出來，哪怕加了銀錢也要在下月初二前趕制出來。”

夏紅應(yīng)聲而去。

冬青瞥見鏡中的李雪嫣似與往常不同，但見她杏眼桃腮，淺笑盈盈，眸中醉意流轉(zhuǎn)，卻不知為得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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