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怒目,菩薩低眉。
一身紅袍的法師,一襲白衫的和尚。
蛇妖,女施主。
大師,慈悲。
既然終究不過是笑話一場,又何須再認真又何須再計較?
竹葉又開始沙沙的輕響,青竹又開始款款的搖曳。
竹林中又開始有低吟淺唱,又開始有婀娜舞姿。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絕代女子的淡淡一笑,那將所有的寂寞,不甘,恨意,無奈,蕭瑟還有深情,都通通融在了一起,化作了漫天飛舞的青色竹葉的一笑。
肖亦默一時間只覺得心中滿是難過酸楚,不知不覺竟已淚流滿面。
那女子看著肖亦默臉上的淚痕,不禁微微地怔了一怔,嘆道:“你這丫頭,心思太細膩,心腸又太軟,將來的路要如何走下去呢?由你拿著這血焰符,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又或者……”
她頓了頓,猛地抬頭望天,高聲喝道:“這又是一出你們早就編排好的戲碼么?這一次,你們又想讓誰成佛?又想讓誰成為那萬世笑柄?!”
隨后,手舉血焰符對著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震得一臉愕然的肖亦默道:“你知道這物件里裝的是什么嗎?”
“這里裝的……這個不就是由你的念力所化,為了吸取足夠的怨氣,然后再……”
肖亦默說不下去了,因為實在無法將自己眼前這名纖弱出塵的女子,和那惡行惡狀的萬年蛇怪聯系在一起。況且,她現在看來,也完全不像是要借著血焰符再去興風作浪的樣子啊……
那女子傲然冷笑著道:“這是我的念力所化不假,這里面的確也已經滿是怨氣。只不過,我若是想將這世間攪它個翻天覆地,又何須用得著這些?二十多年前,我不過才稍稍動了動手指頭,這九州的烽火不是就一直燃到了現在,都還沒有熄滅么?”
她微微一擺手阻止了肖亦默即將噴薄而出的詫異,帶著一絲厭倦又道:“過去了的事情我通通懶得再提,也通通不記得了。我找你來這兒可不是想要和你敘舊的,而是為了告訴你關于那九個大鼎的秘密。”
肖亦默實在摸不清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想要說什么,只好閉嘴不問不語,唯有聽她一次說完。
“其實也很簡單,當年龍之九子分別在九鼎里留下了一顆龍珠,集齊這九顆龍珠后就可以召喚出龍神。那龍神一睡就是一萬年,距離他這次醒來恰好還有三年的時間。所以,你要趕快打開九鼎,取出龍珠。哦,對了,九鼎當年也是我封印的,你拿著這血焰符就可以把它們給打開了。”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后,又偏著頭對肖亦默展顏一笑道:“怎么樣,是不是很簡單?”
可是肖亦默一點兒都不覺得簡單,她勉強理了理思路后,才終于開口問道:“這么說那九鼎的守護神獸就是龍之九子,那守護神力也就是龍珠了?可我們為什么要召喚龍神呢?你既然封了九鼎,現在又為什么要讓我打開它們呢?”
肖亦默的這番問話,顯然讓那女子有些意外,她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肖亦默,揶揄著笑道:“那姓肖的女孩子要是見到了你,一定會被你活活給氣死!這么跟你說吧,龍神的力量上可達八十一天宮,下可達十八層地獄,是毀天滅地無所不能的。這萬年一遇的機會你不要,有的是人豁出命來搶著要。至于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嘛……”
她頓了頓,伸手摩挲著身邊的青竹,脆生生地一笑:“因為我閑得無聊,想給老天找些麻煩!”
這樣匪夷所思的回答,讓肖亦默只能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那女子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道:“對了,你剛才吹小曲兒的東西上是誰給加的符咒啊?這種蹩腳的玩意兒,只能用來應付應付那些出來嚇人玩的小妖精罷了。不過曲兒倒還真是不錯……”
沒待她說完,肖亦默便忽然之間面色大變,急急地對著她懇求道:“哎呀!完了完了,只顧著與你說話,竟忘了他還被那黑色妖物困著呢!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你的本領一定很大的對不對,求求你,幫我去救救他好不好?”
那女子聞言卻手撫青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問道:“他?他是誰啊?”
“他……他就是……就是將來要與我一起去開啟九鼎的那個人!”
“哦?這事兒你一個人就可以做了,不需要有人與你一起的。”
肖亦默不知道這個行事乖張的女子,當年之所以封九鼎挑戰亂,是不是因為同殷氏有著什么過節仇怨,所以便是連殷復缺的名字都不敢提。
此刻,見她完全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也只得一咬牙,恭恭敬敬地道:“多謝您今日的賜教,晚輩尚有要事在身,還要勞煩您送我回到那峽谷之中了。”
卻不料那女子并不搭理她的話,而是一揚手將血焰符擲回給肖亦默,同時冷然道:“你要知道,這里面不僅有著萬千死靈的煞氣,更還有著你肖氏歷代女子的怨氣!”
肖亦默伸手接過這枚血色的火焰,茫然道:“歷代的怨氣?難道不是應該只有前朝被廢的那位肖王后才心有怨憤的么?”
那女子輕嗤一聲,似有著怒其不爭的憤懣,又似有著無可奈何的悲涼。那垂及腳踝的長發竟也突然之間無風自動,隨著這片青竹林而緩緩地擺動了起來:
“每個女人所真正想要的,都不過是成為她所愛的那個男人眼中的唯一。即便是成為那男人所恨著的人,也要做他眼中最特別最獨一無二的那一個。而歷代殷氏男子之所以沒有毀誓,卻都僅僅只是為了想用一頂徒有其表的后冠,來保證自己江山王位的穩固而已。
你千萬要記住,男人為了權勢地位甚至為了美色,是可以隨時隨地背棄曾經的海誓山盟,翻臉無情就成了個負心薄幸之徒的。那么,你究竟是要做依附于男人的傀儡木偶,還是要自己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我……我其實……”
肖亦默看著手中的血焰符只覺得心亂如麻,她本就不是個爭強好勝之人,從還未出生起,命運就似乎早已經被安排好了,她一直就只是按照別人為她畫好的路線在行進著。現在一下子面對這樣的選擇,卻又叫她立時三刻如何能有答案。
肖亦默使勁地搖了搖頭,急切道:“暫時先不要管這些好不好?我現在是要去……”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被一聲含著譏諷的輕笑給打斷了:“你的心里早就有他了是不是?你已經愛上外面那個姓殷的小子了是不是?”
這般直接露骨的問法,讓肖亦默的臉一下子燒到了耳朵根。
可還沒容她緩過勁兒來,那女子便又緊逼著問道:“那么,他愛你么?是像你愛他那樣的愛著你么?可即便如此,你又能肯定他將來不會因為權勢名位而對你變心么?”
肖亦默被她這樣的步步逼問,弄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只想趕快逃離此地:“我……你……我根本不知道你……你這是在說些什么……”
那女子看著肖亦默的窘相,眨了眨她那如水的雙眼,忽地掩口大笑起來:“你果然是個情竇初開,未經世事的小娃娃啊……”
話音未落,卻又臉色猛然一變,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訝然道:“咦?他居然能闖過了山精的包圍?……”
肖亦默心中一動,忙問道:“是不是……是我說的那個人么?他……他沒事吧?”
那女子面色有些古怪地偏著頭思量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對肖亦默道:“看來,那小子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居然能僅憑一己之力,就沖破了有著近千年道行的山精所設置的結界。你若當真跟了他……
也罷,總之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怎么做也全由得你。我只再提醒你兩點:第一,如何召喚龍神這件事兒可絕不僅僅只有你知道;第二,我不希望看到在那血焰符里的空閨怨氣中,將來會又多加上了你的一份兒。
好了,走吧走吧!接下來也總該有段好戲可以打發這無聊的殘生了……”
說完后也不待肖亦默有任何反應,便忽地將那如浮云一般的長袖輕輕地一揮。
頓時感覺像是陷入了一個旋轉黑洞里的肖亦默,在暈頭轉向之前,只來得及匆匆又看了一眼那抹在搖曳的參天竹林中,若隱若現的淡青色身影;又聽到了一陣清脆至極的,似柔媚更似蕭索的嬌俏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