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小山村。大樹下,石橋旁。有蟲鳴而無鳥叫,有溪水之潺潺而無人聲之嘈雜。
然而,眼下這片如世外桃源般的靜寂與安寧,卻被一陣由遠而近的燈火和聲音給徹底地打破了。“罪魁禍首”不是別人,便是這兩個從頭到腳已完全濕透,正攤手攤腳地倒臥在碎石岸邊的酩酊醉漢——人事不醒只顧著呼呼大睡的秦起,以及坐在他的身邊兀自直喘著粗氣的殷復缺。
肖亦默手提燈籠,一馬當先地跑了過來,看著二人這般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禁又是氣又是笑:“你……你們這是……哎呀……你們怎么離開的時候也不知會一聲啊?結果害得幾乎全村的人都在到處地找你們……你說你們深更半夜的跑到這里干嘛來了?又是怎么弄了這一身水的呀?不會是掉到河里去了吧?秦老將軍他這是怎么了?沒什么事兒吧?……”
殷復缺一手抱頭,一手伸出沖著肖亦默做了個停止的示意動作。然后有氣無力地呻吟著:“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別總是跟個連弩弓箭似的發個沒完……我這腦袋本來就已經夠暈頭轉向的,現在被你這么一通的噼里啪啦,就更加嗡嗡作響了。哎對了,你剛剛都問了些什么來著?看吧看吧,我果然是被你問得什么都不記得了吧?……”
肖亦默被他的這番理直氣壯給噎得張口結舌,只好哭笑不得地跺著腳:“……你……你怎么倒居然還變得有理了……”
這時,跟在她身后的那十幾個村民也都陸陸續續地跑了過來。
殷復缺于是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沖著一干人等團團地作了個揖,而后歉然道:
“為了我二人的酒后失態,卻擾得諸位鄉親大半夜的還不能安生,實在是抱歉得緊了!真是對不住啊對不住!”
一個短衫漢子連連擺手道:“都是自家兄弟,還有啥對得住對不住的呀?只要看到你們沒事就好,孟大叔老兩口,還有咱大家伙就都能放下心了。”
另一個黑面青年有些好奇地問道:“我說,您二位這一身滴滴答答的水,又到底是咋回事啊?”
殷復缺揉揉鼻子,兩手一攤,狀似萬分無奈地苦笑著:“我這老哥哥當時喝得一高興,就非說要來這里跟我對月當歌,把酒言歡。誰曾想,跌跌撞撞地才剛摸到橋邊,他老兄居然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拉著我就一個猛子地栽了下去。好在呀,這溪水不深,要不然,我還真不一定能把他這一百多斤,給囫圇個兒的拖上岸來呢……”
他一嗟三嘆地剛說完,眾人便爆出了一陣大笑。
這會兒,其余眾人早已七手八腳地將依然在地上兀自仰面酣睡的秦起給背了起來。那漢子便對殷復缺道:“你自己能走不?要不然還是我們背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好得很,一點事兒都沒有!”殷復缺忙不迭地擺手搖頭,又笑道:“只是,還要麻煩你們將我這位老哥哥給送回孟大叔家了。另外,煩請再幫我跟那二老說一聲,我先在這河邊散散這一身的酒氣,稍后就回去。”
漢子應承后,便隨著眾人一起照料著秦起離開了。而殷復缺則又重新坐回到了河邊的碎石地上。
肖亦默這時走到他的旁邊蹲下身,舉起手中的燈籠細細地打量著他:“你是不是真的沒事啊?”
“唉!我又要說那句話了……你為什么總是巴不得我有事呢?”
殷復缺伸直了雙腿,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他那歪著頭笑嘻嘻的模樣讓肖亦默感覺很是有點兒上火。
“既然沒事那你賴在這邊干嘛?還不趕快回去把濕衣服換了,省得明兒個上路的時候又是一副病歪歪的樣子!“
“不用換,反正一會兒就干了,而且這樣涼涼的穿在身上也很舒服。還有啊,別總是把我說的跟個病秧子似的,這對你的名聲有影響。”殷復缺邊說邊調整著姿勢,好讓渾身都濕漉漉的自己盡可能的舒服些。
“……啊?!我的名聲?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呀!”
“咦?怎么是胡說八道呢?上次不是你說的么,我是你肖大小姐的私人保鏢。那別人萬一要是以為你特地找了個病秧子做保鏢,不就會笑話你是個大傻瓜嗎?這難道對你的名聲沒有影響?”
肖亦默看著殷復缺那副挑眉歪嘴的壞笑德性,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敢情自己又被他給耍了一次。然而卻又偏偏令她無從惱羞發泄,便也只得自認倒霉。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在他的身邊坐下,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秦老將軍看樣子是真醉了,他那么大的年紀,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放心吧,不會的。想當年他和我師父一起南征北戰的時候,曾經不停歇的連喝了三天三夜。但只要戰鼓一響,便立時翻身上馬,將敵軍斬殺了個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你師父?他不是騰聯閣的老閣主么?怎么居然也曾經上過戰場打過仗啊?”
殷復缺用拳頭捶了捶自己的腦門:“哎呀!忘了告訴你了,其實我師父也就是原先咱鼎州國統領三軍的大司馬——衛霍。所以秦老將軍那可是他的老部下了。”
肖亦默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師父這么厲害呀!那他以前的舊部也一定都會跟你有聯絡,來助你一臂之力的吧?”
“喲嗬!你在這方面倒還真是確有那么幾分靈氣嘛!”
“你才知道啊?而且我還看得出,你對秦老將軍今日所說的處置叛徒一事有所保留,對不對?”
她的這句話的確是出乎了殷復缺的意料,讓他感到有些吃驚:“哦?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靈氣嘍!”肖亦默促狹一笑,接著又道:“反正但凡是跟宮唯逸有關的事兒,就一定不會這么簡單。是吧?”
殷復缺有些出神地望著從頭頂那濃密枝葉的縫隙處,透進來的白色月光,不知是贊同還是自語的低低說了句:“是啊,一切……都不會是這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