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最近心情不好么？”黎冬華帶著沐辰雪一齊往村子外面走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

沐辰雪微微一愕，她遭逢劇變，心情自然好不起來，要不是因為莫微是個挺陽光的姑娘，她也不會勉強自己偽裝出個開朗愛笑的模樣，不過黎冬華這家伙怎么看出來她心情不好的事實了？

見到她發愣，黎冬華不覺溫柔的道：“我看得出來，你很多時候并不想笑，你的眼神里藏著憂慮。其實你不快樂也用不著維持以往的形象，不在意你的人，你也用不著在意他們，在意你的人，會心疼！”

沐辰雪目光閃躲起來，雖說她在仙界活了許多年，但在她剩下不多的記憶里，過去的日子大部分總是在枯燥的修煉中渡過，除了父母，她的世界里完全沒有“朋友”，更不要說“男朋友”！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人”、“陌生人”和“敵人”！自己人是要維護的，陌生人是要戒備的，而敵人是要殺的！朋友？朋友是不是比自己人親近點，比父母遠點？

她突然間發現，盡管獲取了凡人莫微的一些主要記憶，卻不代表她能夠很好的處置這凡人之間的情感！莫微過去對旁人的態度雖然可以參考，但因為不是她自己的意愿，模仿起來總像在演戲，有點虛假！她是在壓抑自己的天性，按照別人的想法去處世，如此做起事來難免異樣。

一想到黎冬華或許就是從這些細微異樣之處察覺到她跟以往的不同，沐辰雪便感到了一絲慌亂，偏偏這里是凡人界，她無根無靠的需要想法融進去，既不能殺，也不能一走了事……

鎮定！冷靜！不要亂！想想如果是莫微的話會怎么應對！沐辰雪暗自控住自己的失措，決定把黎冬華當做是父親叔伯的門人一樣來對待，客氣的道謝：“謝謝你關心我，我沒什么！”

黎冬華輕輕皺起了眉頭，默默望著身邊的人兒，心頭總感覺有什么不對，但具體什么不對，又說不上來，那感覺，就像身邊的莫微換了個人似的，氣質都變了。

“我聽說過那件事了！你去學生家里家訪的時候，那家的母親因為吃下你給的藥，奇跡般好轉，但很快就器臟衰竭，當場死亡！”走出很長一段路，黎冬華試探的又道：“雖然沒有從藥里驗出任何有害成份，但村里有不利于你的流言，說你的藥害死了那家孩子的母親……你是在煩惱這個吧？”

沐辰雪轉頭瞥了他一眼，微一遲疑，點了點頭。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這個，不要說林家勝父女并沒有想要起訴她的意思，就算是，她也不會怕了區區幾個凡人，大不了這具血幻形身體就不要了，另外換個別的身體身份重新混進凡人界，但如果這個原因能稍微減輕黎冬華對她的疑心，那她不妨就認了。

黎冬華輕輕吐了口氣，安慰的道：“具體的經過，我都問過那家的孩子了，假如換作是我有這么個治癱瘓的秘方，我也會拿出來讓病人選擇要不要試試看的！結果是好還是壞，有時候我們并不能控制，天意如此，也莫可奈何！所以，你不必想得太多，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做事，問心無愧就好！”

“盡人事、聽天命……問心無愧？”沐辰雪倒是沒有從這角度去想得這么透徹。

當初趙小芳等不及她回來就喝下靈液，緊接著就情緒激動狠揍林家勝，她如果堅持要損耗自身靈力去拖住趙小芳施術的話，趙小芳其實是可以多活幾天的，可是她卻沒有這么做！

一則凡人在她眼里還是習慣的被當成了螻蟻，二則就是趙小芳不能算她的“自己人”，損耗自身能量去救一個相當陌生的人，仙界的人可沒這習慣！

倘若自身實力下降，又不能及時恢復，說不準下一刻自己就會送掉一條小命——這就是仙界的殘酷！在那樣弱肉強食的世界，沐辰雪早已從小耳提面命受過父母的管教，要她隨時隨地保持自身的良好狀態，以免陷入危境，這多年的習慣，也不是那么容易說改就改的！

黎冬華又沉默下來，憋在心里一直想說的話都說了，但預期的作用卻沒有出現，莫微難道不是在為這個事情憂郁焦慮？怎么從她眼神里感覺到的是淡漠，身上的孤清疏離氣息絲毫未減呢？什么時候開始，熱心親切的莫微竟筑起了厚厚的心理防御，跟人的距離一下拉遠了呢？

對方起了猜疑，沐辰雪也有所察覺，如果是兩天前，她還會提醒自己注意，盡量模仿莫微的性情來說話和反應，但此刻，她已經滿門心思想著怎么離開這小小的鄉村，回到莫微的出生地去，那么對方再疑惑也好，她已經不怎么在意了！于是面上那勉強裝出來的笑容終于慢慢消失不見。

村子不大，兩人很快就沿著田埂小徑出了村，前方出現一條寬闊的公路，橫亙在山邊。

等車的間隙，黎冬華猶豫半天，終于忍不住小心詢問：“小莫，是不是你上次去家訪，很晚很晚才回來那天，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沐辰雪微微一驚，飛快的瞥了他一眼，掩飾的道：“你別亂想，那天沒有什么！”

她自以為掩飾得挺好了，殊不知她這不諳人間世故的仙子實在是大大低估了凡人對細微情感變化的敏銳感知力，那一閃即逝的吃驚落在黎冬華眼里，頓然明白自己說中了要害。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讓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那么滿腹心事，憂慮深重，把自己的心門一層層緊緊關閉，不再信任他人，滿心只剩冷漠？難道說，那天晚上，她是遇到了所有女兒家最害怕的屈辱戕害？

黎冬華越猜疑越心驚動魄，越往壞處想越悲憤恐懼，驟然間深深懊悔起來，為什么當初自己那樣猶豫，只會在學校里暗自擔憂，沒有勇氣挺身而出，出校門去找她接她？倘若自己不等天黑就毅然出去找她接她，豈不就可以避免她遇到那樣的悲劇了么？

“小莫！你……”黎冬華艱難的啟齒想問問對方真實具體的經過，想說自己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為她討回公道，可一想到對方寧肯瞞著心事扮開心，也對那天的遭遇諱莫如深，他便再也難以問得出口來！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愿暗暗喜歡著對方而已，他憑什么身份去探究人家的隱私？

說話間遠處一輛渾身塵泥半新不舊的長途班車開了過來，黎冬華沒有辦法再繼續琢磨對方的事，只得暗自決定，先獨立去查清當日莫微的遭遇，以后再作區處，往前跨出了兩步伸手攔車。

這是沐辰雪第一次真實見到凡人界的代步工具，新奇之余卻也暗暗佩服凡人的奇思妙想，居然用這么另類的方法造出相當于下品寶器的承載工具來。

不過仙界里人人會飛，幾千里路來去自如，如果想要遠距離趕路，最不濟也能御物飛行，或者搭乘仙禽，因此凡人界里代步的工具，到了仙界就毫無用武之地，所以即使是從凡人界飛升上來的修行者，也極少向旁人說到“車子”這種東西，更不會再弄這種東西出來讓人笑話大發。

到得車上，黎冬華主動承擔了兩個人的路費，一人一張二十元。沐辰雪聽著他和售票員的對答，吃驚地發現，原來光是從村子去到縣城就要二十元，從縣城去到城市又要六十元！莫微的銀行卡她用不了，而莫微身邊攜帶的錢竟然不足兩百元！那她要如何才能去到遙遠的莫微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