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羊肉火鍋之后，陳默看菲菲的神情總是很溫柔，又總是情不自禁地微著著。俞敏冷眼看著，估計他們進展得不錯。當然，上司的感情問題不能老是追問，只能悄悄觀察。自從那次吃午飯陳默要俞敏去探聽菲菲的想法，把心事告訴她之后，一直沒主動再跟她提和菲菲之間的事。偶爾俞敏趁著中午吃飯，隨口問一句，他也笑而不答。

陳默永遠都明白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哪些話該怎么說。

至于傻瓜吳菲菲就不同了，她是想說，不知道找誰去說。那天晚上，她讓陳默給感動得一塌糊涂。上司給自己做飯，又讓她感到驕傲。只是陳默顯然不僅想和她保持上下級關系，還想著往深一步去發展。可是，她印象中，他身邊來往密切的女孩子不少，可不要哪一天爆出自己是小三的緋聞，到時候可是名聲掃地了。她自己心里糾結，理不出頭緒，又找不到人訴說，腦子早就成了漿糊，神情自然也就恍惚了。

陳默卻在忙著準備接待總部高層杰克的事宜。人家大老遠地來了，總不能讓人家只在酒店里呆著吧，該玩還得玩，該吃還得吃，風土人情，人文景觀，還是得參觀參觀的。其實說白了，挑這個時候來視察，不也就是趁著BJ天寒地凍的，到南方這個四季溫暖如春的城市來旅游嗎？

他首先聯系了酒店，訂了春節期間的客房；又聯系了幾家旅行社，確定了本地游的路線。至于到分公司視察，那就簡單了，外加一個迎新酒會，和一個歡送酒會，基本上方案就出來了。

陳默把方案發給了李德，李德看過之后首肯了，只是提出指導性意見：“所有經理級別以上人員必須陪同接待。”

陳默心想，DR除了財務部和客服部的客服是本地人以外，其他大部份員工都來自于全國各地。春節是中國人團圓的節日，讓這些經理們放棄休假，放棄和家人團聚，回公司陪老板，是不是太沒人情味了？嘴上可就宛轉多了，“很多經理已經訂好了回家過年的機票了。”

李德心想，這也是實情。他自己原本計劃春節和女朋友去新馬泰旅游，團費已經交了，護照正在辦理之中。接到總部發來的通知，只能取消計劃。女朋友很不高興，現在還沒哄過來呢。

可是如果杰克來了之后，發現大家伙都放假回家過年去了，就算有他李德鞍前馬后小心伺候著，恐怕杰克他老人家也不會高興的。

“這樣，”李德想了好一會，對陳默說：“這件事你去落實，如果有特殊情況的，那例外；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就都留下來好了。”

陳默沒有吭聲。明擺著攬下這槎差事，吃力不討好不說，還得挨罵。以他的EQ，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李德用討好的語氣說：“杰克正月初三才到，除夕夜我們可以搞個聚會，大家伙吃個團圓飯嘛。”

陳默心說：“千萬不要！”只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不接恐怕不行了，不要到時候真搞個除夕夜的團圓飯，那更要挨同級的經理們罵了。何況他還想著除夕夜和菲菲一起守歲呢。

陳默從李德辦公室出來，心里郁悶極了，這本來是行政總監干的活，現在卻由自己來扛。只是他這個崗位的職位說明書上有一條明文規定：完成總監交辦的其他事項。再說，李德是他直屬上司，他工作行不行，李德說了算的。

商務總監黃昭也接到了通知，分管銷售的杰克要來，陪客名單上肯定有他的名字，那是他直屬上司，他理應好好接待，給杰克留個好印象。他還指望著再往上爬呢。所以，他一早就跟太太協商量好了，讓父母過來一起過年，住上兩個月，再回老家。太太也理解，表示支持他工作。

DR分公司現有六個商務客戶部經理，一個設計部經理，一個客服部經理，一個財務部經理，總共九個人，加上李德和黃昭兩個總監，這一次的名單中，共有十一個人。

程佳明是不用說的，好不容易捱到放假，自然第一時間趕去廣州和太太團聚了。他岳父母一家是廣州人，太太是獨生女，平時就住在娘家。陳默向他傳達李德的通知時，他已經聽黃昭說了，黃昭的意思跟李德不謀而合。他已向黃昭告過假，沒有獲得批準。

現在陳默來找他，他自然苦著臉。他的情況陳默何嘗不知。好說歹說的，又給他出主意，提前幾天請年假回廣州，正月初三上午再回來就是了。本來嘛，廣州離這里也就四十分鐘的航程。

五部六部的經理是剛提拔起來的，屁股還沒坐熱，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只好表態配合。三部的經理人比較老實，既然公司這么規定，那就執行好了。四部的經理還是單身，家又在沈陽，也不想趕在全國人民大遷徙的時候跟人湊熱鬧，也就給陳默一個面子，沒什么異議。

唯有二部經理李曉東，情緒激動，堅決不同意，又沒有特殊情況。

陳默和他談了兩次，從職業規劃到前途發展；從個人職業操守到公司發展前景，簡直是滔滔不絕，縱橫三千里，說到口都干。可是他無動于衷。

陳默把他請到一家叫“紅太陽”的川菜館吃火鍋。李曉東原是四川人，非常喜歡吃辣。

兩人在雅間坐下，菜上齊后，陳默便笑吟吟地看著他。其實早在傳出黃昭將接任商務總監之前，也有風聲說可能由分公司內部選拔，呼聲最高的便是李曉東了。不過當時也只是傳了一陣，之后便沒人再提了。

黃昭到任后，李曉東一直表現得不亢不卑，既不熱情，也不公然頂撞。很多人都以為這件事情原來是謠傳，漸漸的也就沒往心里去。

可是現在他這么反常，陳默不由得又想起這件已成過去式的傳聞。

李曉東也明白久有“鐵公雞”之稱的陳默突然請他吃飯，必定是跟春節加班的事有關。他一向深知陳默嘴緊，有事跟他說，他一定是會爛在肚子里的。答應一起吃飯，他也有跟陳默發發牢騷的打算。

兩杯啤酒下肚，李曉東自顧自地打開話咂子：“你說你天天地坐在辦公室，夏天吹著冷氣；冬天開著暖氣；晴天不用曬太陽；雨天不用淋大雨，哪能理解我們這些做銷售的風里來雨里去呀！”

陳默認認真真地聽著，“嗯”了一聲，由著他說。

李曉東又喝了一杯，接著往下說：“李德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還不是靠著我們這些人拼死拼活地給他玩命，要不然我們分公司業績能上得這么快？他這個人呢，就是兩面派，總喜歡玩點陰的。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實質暗地里給你下套，下絆子。”

陳默聽明白了，原來傳言是真的，只不過當時在李德那里沒通過。總部當然采用行政總監的人事任命建議。所以才由黃昭升任商務總監。

每個在職場上混的人，對“升職加薪”這種事都是十二萬分的上心，每天早出晚歸受苦受累的，不也就為這點社會地位這幾張票子嘛。

李曉東啰哩啰索地說了兩個小時，把李德說得十萬分不堪，把自己說得十萬分委屈。陳默一直靜靜地聽著，間中給他夾一下菜。

酒足了，飯飽了，話說完了，氣也出完了。陳默埋了單，把李曉東送走了。

第二天回公司，大老遠的，李曉東便沖著陳默招手。

陳默走過去，還沒開口，李曉東便問他：“正月初三到正月初七，總共五天，是吧？”

陳默說：“是。”

李曉東爽快地說：“好。”

兩人相視一笑。

這樣，六個商務客戶經理都搞定了。客服經理是陳默自己。財務經理是本地人，反正初一初二走完親戚后也沒什么事，便爽快的答應了。設計部經理趁著過年，要和女朋友回家見家長，這是特殊情況，陳默也就準了。

陳默又和旅行社落實了參團人數。向李德報告后，又和杰克取得聯系。杰克很滿意他的行程安排。這事，就這么定了。

陳默空下來，眼看著菲菲天天加班，臉色又很差，投訴還是很多，實在是心疼。

菲菲已經好些天中午一個人吃飯了。每天總是耷拉著腦袋，一個人走去小面館的路上。

這天，走到公司大樓下，看陳默站在那，不停地往大堂張望，她一時又驚又喜，還以為他是在等自己呢。當即笑容滿面快步迎上去。

陳默中午繼續和俞敏一起吃飯，完全是出于習慣，也沒去想那么多。一看菲菲高高興興地走上來，他便迎過去，一開口就問：“看到俞敏了沒？”

菲菲一聽，知道他不是在等自已，而是在等俞敏，一顆心像墜入谷底。

陳默一看她臉上晴轉多去，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正想解釋，菲菲已轉身掉頭走了。

俞敏卻從電梯里快步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嚷：“你怎么走那么快啊。”

陳默只好和俞敏一起走了，心里隱隱地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