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覺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捧著茶杯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邊正跟青云下棋的碧和見了笑問:“累了?”
“累了。這些見習(xí)弟子也真能惹事,才一天時間就搞得我頭大如斗……記得當(dāng)年我入門時也沒這么頑劣啊!今日一日之間我便遇上了三樁私下斗法未遂的。真是,有那本事也請他們用在正途上好不好?或者實在要斗,也找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啊……”一想到如此日子還要再過半年,凜覺就想撞墻。
“你現(xiàn)在倒是說得一套一套的,就不知當(dāng)年負(fù)責(zé)教導(dǎo)你的輔事聽了你方才對自己的評價是何感想。”青云緩緩落下棋子,順便對凜覺落井下石。
碧和笑著點頭道:“好問題,不如改日見了凜潔師姐,我們問她一問?”
凜覺聞言,佯怒反擊:“青云也就罷了,你這個因為打壞了碧綃元君正在孵化中畢方蛋而被抓到御宗抵債的家伙也好意思說我?”
“哈哈,彼此彼此嘛!”誰沒有個年少惹事的時候,碧和被揭老底也不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凜覺又沉沉地嘆了口氣:“說真的,我真羨慕你管教的那群見習(xí)弟子中師妹居多,即便闖禍破壞力也有限,不像我,命苦啊……”
碧和原想安慰對方幾句,結(jié)果剛剛張嘴,轟的一聲雷響便將他的話打斷。同在茶室休息的其他輔事們聽到這雷聲也都警惕地站起來沖向外間——猗天蘇門這樣的聚靈寶地,不僅修道人喜愛,妖魔們也是垂涎不已。自玄天建派以來,邪魔外道雖然不是時時“登門拜訪”,找茬挑釁卻也從未斷絕過,不可不防。
“是晨樓的方向。”青云看了一眼天幕,判斷道。
如他所言,陣陣紫藍(lán)電光夾帶響雷連續(xù)不斷地劈在晨樓一角,聲勢浩大。看出這景象應(yīng)該并非妖邪所為,而是有人在施法后,不相干的輔事們紛紛把調(diào)侃的目光丟給已然石化的碧和。
“今日晨樓是你輪值……”凜覺話沒說完,同情的模樣已經(jīng)裝不下去了,大笑著拍了拍碧和的肩道:“看在同修一場的份上,我便舍身陪你過去一看究竟好了。”
“你分明只是想去看戲。”碧和哭笑不得。
“哼!”
還算輕松的氛圍中,忽聞一聲冷哼。碧和二人回頭,只見師姐凜荷冷了一張俏臉,甩袖道:“我倒要看看是誰這般不知死活,無視派規(guī)在廂房內(nèi)擅動法術(shù)!”語音未落,人已如離弦箭矢般沖了出去。
凜覺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今日與你一同輪值的,是荷師姐?”
碧和沉痛地點點頭,拱手道:“我得跟過去看看,不然那些新人多半要吃大苦頭,你若要看戲,自己隨后來吧!”
不等凜覺答應(yīng),他也急速趕出門去。
輔事們所居之地離見習(xí)弟子的廂房有一段距離,雖然凜荷、碧和二人全速趕往,還是需要些許時間。一路上,雷鳴電閃之外又見火光,碧和看在眼中,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才符合了凜覺之前說的那“頭大如斗”的詞。
玄天派尋常情況下嚴(yán)禁弟子內(nèi)訌,尤其禁止?fàn)幊持畷r用上法術(shù)。何況還是引雷咒、離火訣之類攻擊力不低的法術(shù)。凡擅用者,都要嚴(yán)加懲處。而今日輪值的輔事中,又恰巧有個專管派內(nèi)刑罰的法宗弟子凜荷……她性格嚴(yán)肅不茍言笑,尤其厭惡人喧嘩胡鬧,一會進(jìn)了晨樓地界也不知道會看見怎樣景象,要是一群弟子圍著看戲的話……碧和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仿佛是要驗證他的不祥預(yù)感一般,兩人來到晨樓的時候,住在晨樓的一干見習(xí)弟子們果然都聚集在院里,卻無一人阻止中央起爭斗的那幾個,反倒保持距離對其評頭論足,間或還有好事的煽風(fēng)點火一下。
“劈左邊劈左邊,有空門……哎呀,偏了,可惜!”
“這個火訣用得好,時機(jī)真準(zhǔn)……”
見習(xí)弟子們討論的聲音傳入耳,碧和只覺得凜荷臉色又青了三分。
“都給我讓開!”一聲厲喝,凜荷縱身躍入戰(zhàn)圈,佩劍出鞘,劍氣一蕩之下,將交戰(zhàn)雙方都震倒在地。
場面瞬間冷寂。
唐清微微喘著氣,沒移開緊盯玉嬌的視線,而對方也是不甘示弱,一副隨時都要再度撲上來的架勢。詹星華此刻反而冷靜一些,見有輔事介入,已經(jīng)默默收了招,只是固執(zhí)站在唐清旁邊給她支持。玉嬌那方的兩個幫手,則已經(jīng)被凜荷的氣勢懾住,小臉蒼白。
“怎么回事,你們五人為何會動了手?”見場面被控制住,碧和上前詢問。
唐清抿緊了嘴不說話,玉嬌也是一臉冷肅。
劉蓮見狀按捺不住,搶道:“晚間我與玉嬌、方素顏三人正在房里休息,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并未防備地開了門,就見她扔了這個東西進(jìn)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唐清制的那個方形小盒子扔出來,指住對方。
詹星華見狀冷笑接道:“然后她們?nèi)司图饨兄梅ㄐg(shù)亂砸,最后連引雷咒也使了出來。”
碧和拾起那小盒子,內(nèi)中的東西雖然已經(jīng)幾乎消耗一空,卻還是留有些許粉末。他手指沾起殘留粉末細(xì)細(xì)看了一下,皺起眉頭說:“呼蟲方。”此物乃是吸引妖蟲之類的東西,一般來說只是比較惡心,但偶爾也會不慎引來大家伙。
“誰做的?”凜荷問。
“我。”自己做的事,唐清從不會不敢承認(rèn)。
“你可知這東西除了會引來細(xì)小妖蟲外,也有可能引來孽蟲或者妖蟲王?”
呼蟲方的制法是唐清在秦籮家收藏的玉板中看到的,上面只說有些煉蟲道人會用來收集煉蟲的“材料”,卻未詳細(xì)說明后果,所以她自然是搖頭表示不知。
“你知道做法怎么可能不知道后果!你分明就是想害死我們!”劉蓮叫道。
“那你怎么不說說下午你們玉大小姐那招鐮風(fēng)一旦沾上會將人傷成什么樣子?!”詹星華反擊。
眼看雙方又要鬧起來,凜荷抬起一手示意她們噤聲:“你們五人隨我走,詳細(xì)說明前因后果,其他人不論有事沒事都散了,明日早課再作處罰。”
原本聽到“散了”的時候,其他人還慶幸自己沒事。結(jié)果一聽后續(xù)還是要受罰,全哭喪了臉后悔看這場熱鬧。卻有人不顧大家都想低調(diào)開溜的形勢,沖到凜荷面前跪下大聲說:“師姐,此事我也有份!請師姐將我一并帶走!”
正是被詹星華拉來湊熱鬧,卻沒有參與戰(zhàn)局的高靜。
唐清原本還暗喜她沒卷進(jìn)來,結(jié)果這人就自己送上門了,當(dāng)場急得她大聲說:“你又沒參與打斗,關(guān)你什么事,自己回房去了!”
高靜死命搖頭。
這么下去只會更加牽扯不輕,碧和看在眼里,揉了揉額頭打圓場:“只是說明經(jīng)過,她們五人也足夠了。交情好也不必這時候撐義氣,我與師姐趕到時分明沒見你出手,你還是回房去吧。”
說著,向凜荷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了白著一張圓臉發(fā)抖的高靜一眼,凜荷終究沒有再追究下去,順著碧和的意,帶上唐清等五人離開晨樓。
唐清與詹星華就松了口氣。
雖然說與玉嬌她們的紛爭起源是高靜,但演變到現(xiàn)在這樣卻純粹是唐清自己的主張。詹星華尚可說是插了一腳,受罰也不算太冤枉;本分怕事的高靜什么都沒做也被一起處罰的話,就太讓她愧疚了。
之后陳情對質(zhì),雙方仍是互不相讓,但大致過程說出來卻基本是符合的。凜荷靜靜聽完,決斷道:“照你們所說來看,誰也沒比誰無辜。既如此,我便將你們兩邊一起罰了。”
雖然自己要受罰,但既然對方也沒逃掉,雙方對此都沒表示什么大意見。
“就去反思崖待一天吧。”凜荷輕描淡寫地說。
“師姐!”碧和之所以跟著過來,防的就是這一刻,此時不得不插嘴道:“罰去反思崖會不會太重了?”
凜荷看著他,緩緩道:“新弟子入門方才一日,她們就開了這樣的好頭,如若不罰得嚴(yán)一些,以后必然會有效仿之人。”
“但反思崖那個地方……”
凜荷抿唇。碧和的顧忌,她也不是不明白——反思崖原本是專為派中犯大錯的弟子準(zhǔn)備的,地勢險峻不說,內(nèi)中兇獸之類也不少,有時甚至還有妖魔橫行。修行有成的弟子們進(jìn)去偶爾也會出不能全身而退的情況,讓這五個連略懂皮毛都還算不上的丫頭去……但話已出口,若然馬上收回,以后更加不能服眾。
最終權(quán)衡片刻后,凜荷說:“反思崖外圈反省一日。”
外圈卻要比里面安全許多,碧和放松下來,微笑點頭:“就這樣吧,師姐辛苦,早些休息吧,我親自把她們送過去。”
凜荷“嗯”了聲,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