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必須回去。”哥哥熊豝的臉從來沒有這樣嚴厲過,他的話斬釘截鐵,不容一絲的妥協。他那黑瘦的臉因為憤怒,顴骨顯得更為突出,整張臉上就只見兩只銅鈴般的眼睛放著怒火。
自我回來以后,我們兄妹一直都是相依相靠,共同支撐這個弱小的部落。哥哥熊豝是個溫和的人,很少見他發如此大的脾氣。我有些害怕起來,他畢竟是清風部落的族長,我們都應該聽從他的命令。
我其實也沒有說什么,就只說我不想回有唐部落,反正我們清風部落也缺人手,我要留下來和大家一起生活。再說,這十多天里,我已經向族人們證明了我的能力,我要是留下來,肯定是哥哥熊豝得力的助手,本也是想好心留下來幫他,卻不料他卻發了這樣大的火。
見我低頭不語,哥哥熊豝又放緩了語氣,他扶著我的肩膀,對我說:“妹土,你和朔風的事情本就鬧得很大了,有唐部落其實也并不想強迫你去,但是你既然嫁過去了,就絕對沒有回來的道理。除非被夫家逐回,你要知道,凡是被夫家逐回的女子,都是不祥的人,是不被容于部落的,無論多么親的親人,都不能接納一個不祥的女子回部落,會被逐到山林之中自生自滅的。”
我這才明白,當日元唐對我的維護真正是在救我一命。我這些天居然還在懷疑這種規矩的真實性。現在我也理解了哥哥熊豝的一番苦心。
既然娘家不是久留之地,我終歸還是乖乖地回我的婆家去吧。只是當這樣思考時,心中反倒生起了一絲怯意,不知道我的婆家歡不歡迎我這個媳婦。
當不知道我和朔風的故事的時候,我還很理直氣壯地生活在有唐部落,我還很強勢地面對元唐。但是當我知道了我是經歷了一番怎樣的生死和掙扎才勉強嫁過去時,我真的就不是能那么坦然地面對我的酋長老公了。
將心比心想一想,妹土是不愿意這場婚姻的,其實元唐又何嘗愿意娶回一個心已經屬于他人的女子?
我告別了清風部落的族人,不緊不慢地踏上了回有唐部落的山路,鹽女送了我一程,我也記得回去的路,就不讓小姑娘再送了,和妹妹揮淚告別。也許是心中帶著些怯意,也許是這山間的春光瀲滟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的背簍里背著幾條魚,徐徐漫步地穿梭在山林之中。
四周碧青的山巒連綿起伏,重巒疊嶂逶迤相連,彎彎曲曲的山路崎嶇在山林之間,山石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我一步一步小心走著這根本算不上山路的山路。古樹森森,頭頂上枝椏凌亂伸向天空,柔嫩的樹葉兒或鵝黃或濃綠,山雀、黃鸝還有那么些不知名的鳥兒在林間清脆婉轉地鳴叫著,給這空冷寂靜的山谷添上了溫柔和生機。
山間有蓬勃怒放的野薔薇花,明媚鮮艷地開在雜草叢生里。山風在耳邊輕輕吹拂,零星初綻的喇叭花清新怡人。我沿著山路蜿蜒而下,轉眼已到了香溪河邊。河水湍急地流向山谷之中,流水聲濺濺,微風吹過河畔,反而更添一種寧靜。想著那日自己在香溪河漂流的驚險,還似乎心有余悸。
等到快回到有唐部落的山洞時,已經是彩霞滿天了。看那西邊的天際,漫天云霞如斑斕的五色織錦,鵝黃、橘紅,淺紫、碧綠、深藍等色彩變幻流離,交相輝映。
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山洞,眾人圍了過來,木唐忙著接過我肩上的魚簍,唐姐姐、青青歡喜得不得了。燕子見到我,臉一下拉得老長,我回來了,自然又礙著她的眼了。這簇擁的人群中好像少了一個我一直想逃避的身影,我沒有見到元唐。
魚湯的芳香彌散在整個洞穴之中,眾人品嘗著鮮美的魚湯。我這么辛苦地背回幾條魚來,是因為不想欠有唐部落太多,一直都是有唐部落在接濟著清風部落,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們清風部落的人也是有能力的,也是知情知義的。
我本是為著食物才嫁過來,但我并不是乞丐,只要有些許的能力,這份情都是要還的,這份平等與尊重都是要掙回來的。
夜已經快黑了,還沒有見到元唐的身影。在這山林中,晚歸是很危險的事情。我不由得時時偷偷朝洞口張望。
夜幕已經降臨了,元唐還沒有回來,周圍的人似乎并沒有什么反應,我不好直接問別人他的下落,干脆拿著元唐托人帶給我的那把石刀,借口來到洞穴外的石頭旁,不緊不慢地磨著石頭。眼睛偷偷地往山坡下望去。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山頭,元唐還沒有回來。我的心愈發的焦急,不行,我必須要讓人去找他,于是便收起了石刀,準備到洞里叫人去尋找他。一扭頭,卻驚喜地發現山坡下,一個人影正踏著蒙蒙的月色走了過來。是元唐,他終于回來了。
元唐回來了,大家都從洞穴中上前簇擁著他,和他說著各自的事情。奇怪的是,好像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他的晚歸,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悄悄站在人群中,站在他不遠的身后,他身上散發出來一股混合著泥土氣息的成熟男子氣息。這是這么多日子來第一次見到他,不知怎么,再見到他的身影,竟然覺得是如此的溫暖親切,他那毛茸茸的臉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讓我恐怖生厭。正這樣胡思亂想時,卻見他轉身回頭看我,目光和我正好相遇,朝著我溫和的一笑:“妹土,你回來了。”
我只是“嗯!”了一聲,但是我自己知道就在他和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我的臉“騰”地一下便開始驟然發熱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幾乎要跳出胸口。心中的滋味,有點酸,有點澀,還有者些許的甜……
夜色漸漸籠罩了山川,也籠罩了我復雜變幻的情思。當我以為不在意時,以為沒有愛時,當我極力躲避,極力否認的時候,其實,愛的種子已經悄悄地在生根發芽,只是我那驕傲的現代人的心不肯承認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