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狀況?!
蘇沉驚愕的看著何蘇釋,他胸口起伏得厲害,手指在發抖,面色奇異的潮紅,眼睛只盯住何子遠,但卻是明顯不很清醒的樣子。她情知不好,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想讓他回過神,但完全沒用,她發了狠,指甲就往他肉里掐,感覺都入肉幾分了何蘇釋才猛的喘了口氣,緊緊盯著何子遠,好半晌才慘然叫了聲“爹”。
何子遠雖覺剛剛情境不很對頭,不過生子十六方才一見,卻是滿心內咎愧羞,又見兒子人品風liu,女兒清秀淡淺,頗為歡喜,很快應了,吳氏早已忍不住幾步上前抱住兩人,淚珠子連綿不絕,口中只“孩子”、“兒啊”、“心肝”的叫。
吳氏生了蘇釋蘇沉,但卻寥寥只見過幾面,何子遠近年還好,年輕時常常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她每日夜間獨處時淚眼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便是同人相聚大家說起各自兒女使勁夸耀的時候,她竟連話也不知如何說。今日見了兒女,想著日后便在一處了,再不分開,但又見兩人對自己夫婦這般生疏客套,又心涼又心痛又心酸,十幾年來的委屈一并涌上心頭,終是滿臉淚水。
孫嬤嬤此時恰打理完畢,進來拜見何子遠夫婦,卻看到何子遠面目不忍,吳氏哭做一團,蘇釋神色有異的讓吳氏摟著,蘇沉也只是低頭讓摟著,幾個丫頭婆子雖是勸解,但依舊作用不大,便忙上前去行禮道:“二爺,二奶奶。”
何子遠見到孫嬤嬤,卻是松了一大口氣,孫嬤嬤自勸道:“奶奶也別這般了,總歸是在一處了,哪天不能見到,你這樣孩子們都要著急,況說釋哥兒同瓜子才來,一路顛簸了這許多日子,奶奶也得讓他們下去休息才是。”
蘇沉頭低埋著,吳氏的臉距離自己很近,她挑一個角度看,并不覺得她有多漂亮,只能算是中等姿色,但沉穩謹慎,中規中矩,給人認為是正統的士族女子。
然而想到何子遠無妾無侍姬,又覺得她沒這么簡單。
吳氏聽到劉嬤嬤說話,喜不自持,帕子擦了眼淚道:“嬤嬤也回來了,我歡喜得很,也是沒想到,拖著這兩個孩子累了許久。”說畢看著蘇釋蘇沉,又掉了一次眼淚,道:“是我不懂事了,你二人路途遙遠,定是累了,快些下去休息吧,房間布置我已是弄妥,仆役婢女也安排下了,先去睡一會子,晚上再坐著聊罷。”何子遠也溫言說了幾句,眼神溫柔語調歡悅,讓人不由心生親近之感。
何蘇釋不知為何,這日一直呆呆的反應慢半拍,蘇沉只得自己應了話,又說了幾句,答了二人關于蘇州的問話,忙又跟著何蘇釋下去了。
兄妹兩的住所很近,蘇沉借個由頭就跑了過去,房內丫頭小廝早被打發走了,何蘇釋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前,眼神仍是呆呆木木的,鈍滯異常。她拖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直直看著他,卻是坐了好久,何蘇釋還是沒有做聲,她按捺不住,抬頭看向他。何蘇釋仍有些心神不在的模樣,呆呆的想些什么,目光是沒有焦距的木鈍。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究竟怎么了?”
何蘇釋呀了一下,似乎清醒過來,答道:“沒,沒事。”但又復是那般模樣。
“你覺得我會信么?”她擔憂的道,“不管怎么樣,你先正常點!剛到京城萬事不熟,你如果一直是這個樣子還不如不來了,你不是要科考么?京都關系錯綜復雜,權貴間盤根錯節,你憑著這副樣子怎么跟人打交道?!”
她說得動了氣,但何蘇釋居然仍是那副模樣,連眼珠子都不曾轉動一下,她心中火起,扳過他的身子正對著眼道:“你到底怎么了?!我雖然不是你親妹妹,雖然你可能不能對我推心置腹,但好歹我自問能比旁人懂你,何苦這樣?!你有事騙我瞞我,我當做不知道就好,你做一副相信我親近我的樣子,我自然跟自己說當真就好,我把你當做真哥哥,因為我知道在這里只有你最知道我,我知道若是沒有你,我在這個地方真的是孤苦無依,我雖然不能幫你什么,但卻是真的擔心你,你有事就算不能跟我說也別做出這一副樣子,給誰看呢?!你耍帥裝悶騷裝夠了,我擔心焦急你知道么?!”
她見何蘇釋抬眼看了自己,于是喘著氣又道:“剛來這里,我原來還想著能兩個人照應著,你話不說,進府就這樣對何子遠和吳氏,你玩什么!”她終是氣不過,踢腳下死力踹了他,何蘇釋吃痛,低低啞啞的笑了。
他笑了半晌,眼淚都笑了出來,頭埋在蘇沉肩上,仍然一語不發,但她卻覺得肩膀飛快的熱濕,水霧感透過衣服浸進來。她心中忐忑,搖搖他的背問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如果不能告訴我,也跟我說說你要這樣多久,讓我做個準備幫你頂一頂。”
她見到的何蘇釋一貫是自信持定的,他笑她罵她做一副疼她的樣子,他想自己的事業規劃未來的時候飛揚勃發,他疼她的樣子溫柔沉厚,他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穩重風liu,但卻從未這樣過。
何蘇釋,她一直以為無所畏懼,能適應一切利用一切頑強生活的何蘇釋。
她從未想過會看到他的這個樣子。她從未想過他居然也會如斯脆弱。
他只是壓在她肩上,過了好久,低低呼出一口氣,悶聲道:“真的沒事。”說畢直起身子,眼睛除了微紅已是沒什么其他的問題,表情也似乎恢復了正常,他露出一個笑,道:“真的沒事,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他看了看她,遲疑一下,然后道:“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到時候我會跟你說,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她慢慢站起來,慢慢放回椅子,慢慢的看著他,然后緩緩的道:“我只想你是我哥,我有事,是只能找你的。我只想你有事的時候,如果實在沒辦法,可以想到我。”
何蘇釋在后面笑了,啞聲的自言低語,“好像,他們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