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不出自己到底該不該心懷感念。對于王猛，我也不知該說什么。他是一個智者，只做最明智的抉擇。我知道他不是為了幫我們，只是碰巧這樣剛好還了鳳凰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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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宣室殿，苻堅就看到王猛和自己的季弟平陽公苻融在殿外候著。忙迎上去，笑道：“景略、博休，你們怎么這么早就進(jìn)宮來了?！辈┬菔擒奕诘淖帧?/p>

“臣等參見陛下！”王猛和苻融叩拜道。

“快快免禮，來，先進(jìn)殿內(nèi)再說?！避迗砸幌?qū)λ麄冞@般親近。

只是，今天不知為何，那兩人竟是對他疏離得很，表情凝重地站著沒動。讓苻堅也不禁有些狐疑起來，止住了笑，警覺性地接道：“你們有事？”

只見王猛和苻融抬眼對望了一下，就跪了下去，王猛道：“臣深蒙圣恩，一直對我大秦是抱著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之心，還望陛下明鑒！”苻堅沒想到他們會這樣，更不料王猛開口就是這番激昂陳詞。忙彎下身去，扶著他的手，道：“朕當(dāng)然知道。你們有什么話起來再說?！?/p>

“不！王兄如果今日不答應(yīng)我們的請求，臣弟和丞相就長跪不起！”苻融倒是直截了當(dāng)。

“你們……”苻堅啞然。他心里怎會不知他們所為何事呢！松開手，站起身來，看了他們兩眼，終于背轉(zhuǎn)過身去，幽幽地道：“難道你們也要逼朕嗎？”

拉住欲向前的苻融，王猛對他搖了搖頭，轉(zhuǎn)對苻堅道：“臣一心系我大秦統(tǒng)一大業(yè)……只是如今已近暮年，近來更覺身子每況愈下，也是唯恐來日無多……”

“丞相何出此言！”苻堅忙回頭，打斷來王猛的話。

“臣是怕等不到看見陛下一統(tǒng)山河的勝景了……咳咳咳……”王猛話到一半，突然嗆咳了起來，他忙抬袖掩面。苻堅和苻融看著他，想等他緩過來再插話，誰知，王猛放下袖子，竟是面色慘白，嘴唇也烏了……

“景略！你沒事吧？是不是病了？”苻堅一個大跨步就向前蹲下，扶著王猛的身子急道。

王猛抬頭，輕輕抽出手，才答道：“許是有些乏了，近來就覺身子容易疲乏，無礙……”

苻堅看著王猛頭上日漸繁多的白發(fā)，心里竟無限地悲涼起來，他也才不過近天命之年……想著，他真的是累得很了。

“回去好生歇個幾日先吧，待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說著，苻堅便要扶起王猛。

王猛卻伸手?jǐn)r住苻堅的動作，“有些話，臣今日須說個明白！”

苻堅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暗沉的瞳孔，堅毅的神情，心里竟無奈得不忍……點點頭，算是允了。

“臣只望陛下念及臣一片忠心，今日且聽臣進(jìn)這一言！”王猛看著苻堅的眼睛，繼續(xù)接道：“如今朝廷上下一片恐慌，坊間流言更是燎原之火，我們應(yīng)當(dāng)盡早穩(wěn)定人心才是??！否則……”頓了頓，“民心不穩(wěn)，動搖國之根基?。　蓖趺脱哉Z間盡是不甚的動情。

“是??！王兄，丞相所言極是！這慕容家的人已經(jīng)留不得了！”苻融忙接道。

苻堅緩緩地站直了身子，不禁往后傾側(cè)了一下，終于穩(wěn)住了身心，道：“朕從一開始就答應(yīng)過他們，只要他們對我大秦俯首稱臣，忠于我大秦，就絕不會傷他們性命。而這幾年來，他們也一直安分如初，并無越軌之行徑，如今難道就因為這所謂的天象預(yù)示就讓朕食言而肥，殺了他們不成！這樣的話，朕還何以取信于民，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

“可是王兄……”苻融剛要開口辯駁，苻堅即甩手道：“沒有什么可是的！朕乃金口玉言，豈可因為這等荒謬之論而枉殺降臣！”

“陛下，陛下請息怒。如果可以，陛下容臣再進(jìn)一言！”王猛突然插道，“臣知道，如今確是沒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慕容一族是否真有謀反之心，或許讓您就為了這天象所示而殺了他們也確難說服人心，恐也易引起其他投降部族的恐慌。所以這慕容家的人您可暫時不殺，但是……有一個人……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留在您身邊的了！”王猛終于還是狠了狠心說出了口。

苻堅聞言，頭腦不禁懵了一下，望著王猛，心也開始不自覺地慌亂起來。他當(dāng)然知道王猛所指何人！

“陛下，如今朝中上下，其實最大的憂慮根本就是此人。而這天象的預(yù)示只是一根導(dǎo)火索而已。臣相信，此人若不在了，朝中上下恐慌自可有所緩解。所以，還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以宏圖霸業(yè)為重??！”王猛接著道。

“王兄，雖然臣弟還是覺得應(yīng)該將慕容家的人斬草除根，但如果您卻執(zhí)意覺得不可的話，那么至少應(yīng)該聽丞相一言！要知道，所謂稱霸一方者，無不以本族兵馬為根本?？杀菹履詫⒋巳肆粲谏磉呉詠恚銓ζ渥迦舜蠹訉櫺?，大封侯爵，如今更不惜寵外人而將至親疏離，甚至連母后都不惜開罪，您這不是讓宗族離心，仇者稱快嗎？長此以往，又何圖霸業(yè)？”苻融也忙進(jìn)言道。

苻堅看了看他們，是真的覺得身陷兩難??！無言以對。

“是??！陛下……”王猛見著苻堅不說話，心里也有些無奈，但還是憋著一口氣。

“你們先起來吧！朕需要時間考慮、考慮……”苻堅望了望紫薇宮的方向，幽幽地說道。

“您還有什么好考慮的！王兄、天王陛下！您難道忘了董賢專權(quán)的歷史教訓(xùn)了嗎？！”苻融一時情急，不想沖口而出……

?。。。。。。。。。?/p>

苻堅聽聞此言，連往后退了幾步，有宮人忙向前扶住，被他一甩手給推開了，怒道：“退下！都給朕退下！”嚇得身后僅跟著的兩個宦侍忙退了下去。

苻融也意識到自己話過頭了，只好低著頭，沒再出聲。

“難道……在你們眼中朕就是那荒淫無度的漢哀帝不成！”良久，苻堅悲嘆道。

“不，陛下您是心懷天下的君王，你要完成的是千秋帝業(yè)。所以，您與漢哀帝當(dāng)然不一樣。臣相信，您一定可以成為歷史稱頌的一代帝王！”王猛忙道。

苻堅看著他，心里的苦往肚里咽。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沉默了良久，苻堅轉(zhuǎn)低下頭，望著地面，道。

王猛一把按住苻融的手，示意他別出聲。

苻堅再緩緩抬起頭，耳畔有涼風(fēng)呼啦地席卷而過，心里空洞的不舍成了笑話一般胡亂地抓扯著，卻仿佛感覺不到了痛意。只有，無奈的虛無感被無限地擴(kuò)散開來，隨著這風(fēng)向懸上了空中每一個角落。

他知道是該放手的時候了，他也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你們都下去吧……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