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恨,恨極在天涯。花若憐,憐在誰心間?
鳳皇,我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換來內心的安寧……
你知道,我喝下那一碗浮光掠影間是我不堪容顏的黑色液體時,心里是怎樣地艱難和狂喜嗎?
我只是在想,那是一個必須償還的,孽債,而已。
——慕容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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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碧兒拿起參湯。
慕容苓緩緩地轉過臉來,道:“碧兒,你說鳳皇真的會喜歡這些梧桐翠竹嗎?”
“公主,您別想那么多了。還是先把這參湯喝了吧,您的身子剛剛有了起色,御醫說了還需要長時間的調理才行……”碧兒說著,舀了一勺湯水,遞到慕容苓嘴邊。
慕容苓搖搖頭,抬手擋住了,道:“我喝不下這些東西。”
“公主……”碧兒很無奈。
“碧兒,我是不是真的錯得那般徹底?”慕容苓再轉過頭去,就那么立在窗前,看著窗外寒月下的竹影,仿佛遺世的白蓮。
“我怕,我是要等不到鳳皇了……”
“公主,您千萬別這么說!”碧兒放下手里的花瓷碗,接著道:“奴婢相信,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司馬說過了,一定會回來看我們,他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的。所以您萬萬不能輕言放棄啊!”說著,碧兒就不自覺地抓握住了慕容苓的手。
慕容苓苦笑,她是真的不想再做無謂的堅持了……
碧兒看著慕容苓蒼白的臉色,心里卻不知該如何勸慰。
“我知道,是我太殘忍。那個孩子始終是無辜的……”慕容苓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緩緩地倚靠在窗欄桿上,一手輕輕地打著圈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可是,我不能留著他。我知道的,我也留不住他……”
“公主,您心里的苦,碧兒怎么會不懂……只是……”碧兒忍不住,就抽泣著問道:“那您為什么要那樣瞞騙陛下呢?不惜……讓他怨恨您?”
“恨?”慕容苓轉過頭來,望了一眼碧兒,“是啊!我們為什么都逃不了這一個‘恨’字呢!”說著,她又有些呆滯地望了望窗外,“可是,我們本來除了恨,就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了……”
“公主……”碧兒握住慕容苓有些冰涼的手,“可是,蘭心姐又為何……”
“碧兒,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和蘭心一點關系都沒有。”慕容苓轉過頭來,打斷碧兒的話。
頓了頓,她突然幽幽地小聲叨絮道:“即使有,也是我欠她的……”
“嗯?公主您說什么?”碧兒有些聽不大清楚。
“哦!沒有,沒什么。”慕容苓恍然回神,繼而接著道:“再說了,她說的確實沒有錯,我的寒氣過重,身子太虛,那個孩子,以我的狀況一樣是保不住的……”
“可是……”碧兒糾結著想爭辯,可是看著慕容苓閉上眼睛,搖著頭的樣子,她還是不忍心地生生把自己的咽在了喉嚨下。
“碧兒,你以后也許會明白的……”慕容苓睜開眼睛,看著碧兒,抬手就給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接著道:“這件事,以后記得不要再提了……”
“可是陛下……”
“我們反正也已經這個樣子了……”慕容苓打斷了碧兒的話,“索性就這樣都了斷了吧!”
碧兒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著慕容苓的越發蒼白的臉,聽著她那氣若游絲的語氣,突然心生一種畏懼。不是害怕這個人,而是害怕這個感覺、這個氣息。仿佛眼前的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消失不見了一般。
窗外的寒月斜倚梧桐,有清冷的霧氣縈繞著這偌大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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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您要的酒已經備好了。”
慕容沖沒有回頭,擺擺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時間真的就是這樣流逝的嗎?看著碧空中那一輪繞霧的冷月,慕容沖總覺得能在上面看到慕容苓的臉一般。所以,每個有月亮的晚上,他總是習慣了在這里,這個高冷的閣樓上。對著冷月,對著畫像,對著酒……
想著,慕容沖轉過身去,掃了一眼慕容苓的畫像,拿起酒樽,一飲而盡。
長安,阿房,呵!
慕容沖冷笑。都不過一樣的殉葬場吧!
“高先生,太守吩咐過了,不準任何人打擾。您就別為難小的了吧。”
“沒事,你們先去通報一聲。太守肯定見我的。”
“可是,高先生,太守每次來閣樓都是從來不喜歡被人打擾的……您看您還是……”
“讓高先生上來吧。”慕容沖走到樓梯口,道。
高蓋抬頭,望了他一眼,側身,從守衛身旁跨了進來。
沒錯,這人叫高蓋。父親是高句麗人,母親卻是鮮卑人。據他所述,因從小父親早亡,所以他一直跟隨母親生活在燕國。直到燕國為秦所滅,母親在亂世中離世,自己不得已才攜著妻女到處漂泊,終到了平陽。
“高蓋見過慕容太守。”高蓋作揖道。
慕容沖擺手,示意道:“高先生多禮了。”
高蓋瞟了一眼桌上的酒,又看著慕容沖冷峻的眉眼似乎帶著倦意的神情,不禁道:“太守的心事,想必也不是這幾杯好酒就能解決的。”
慕容沖愣了一下,嘴角輕翹,道:“高先生今夜探訪,想必也不是來陪鳳皇喝酒解悶的吧!”
“呵!太守說笑了。高某不才,但有一事來報。也許……”高蓋說著,故意壓低了音量。
慕容沖抬頭,看著他,眼里的冷氣騰然而起。
高蓋往前跨了一步,接著道:“長安城現在已經到處都在傳唱著那句歌謠了。苻堅果真為此而大興土木,在阿房遍植梧桐翠竹。如今朝臣非議之聲此起彼伏,坊間流言更是喧囂塵上,看來我們第一招已經開始見效了……”
慕容沖聽著高蓋的聲音在耳畔回旋反復地擴散開來,有種被壓抑的聲音卻在心里抓狂著。只是,他不說話,他微笑著,聽著高蓋的話語里每一個字,努力地讓自己變得無所謂起來。是的,對那么任何可能觸動他心弦的東西,無所謂起來。他知道,他需要這樣刻意地釋懷……
“太守……”高蓋看著突然又沒有任何表情的慕容沖,心里卻有些許不安起來,但也還是強迫著自己從容地叫道。
慕容沖轉過臉來,對著高蓋,又是微微一笑,道:“高先生果然高明。鳳皇在此敬高先生一杯,借這一杯水酒,算是謝過。”說著,慕容沖就拿起兩杯酒,遞了一杯給高蓋。
高蓋遲疑地接過酒樽,飲完,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話:“高某希望太守定要以大業為重……”
慕容沖聞言,很邪魅地望了高蓋一眼,舉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