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沉默著,突然外頭傳來一陣乒里乓啷的聲音,緊跟著是驚叫哀嚎,似乎有人打起來了。
“三弟,出來打架了!”是安河軒的聲音,聽著有些變調,雜著驚呼。
郁磊忙奔了出去,就見著大堂里一片熱鬧,十幾個人圍著龍庭野、安河軒連帶著飛碧、景蘭四個人,要將人撕了樣兇狠。龍庭野、安河軒躲得狼狽不堪,他們兩個最多有兩手郁磊教的三腳貓功夫,尋常混混都打不過,面對著那十幾個兇神惡煞,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郁磊縱身從二樓跳了下去,腰間軟劍早掣了在手中,劈手就把個要抓龍庭野的人砍斷了胳膊,鮮血飛濺,伴著慘嚎。
十幾個兇神頓時明白誰才是厲害人物,向著郁磊圍了上來。
龍庭野跟安河軒這才松了口氣,如釋重負。安河軒干脆不管不顧一屁股坐在個椅子上,準備看熱鬧,還不忘了安撫下懷里的飛碧。
龍庭野卻緊張得多,直盯著郁磊看,生怕她有什么閃失。
“哥哥,你擔心什么?”安河軒嗤笑,“三弟那是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憑這幾個無賴混混還是她的對手?你當她戰功都虛報的呢?”
龍庭野失笑:“我知道她能。”然而不等于這就可以不為她懸心。
兩個人正說笑著頑,背后卻有人潛了過來,舉著把大刀,就要砍龍庭野。
景蘭眼尖,瞥見了,一聲尖叫,慌張攔在了龍庭野的前面,緊緊閉著眼睛,等著疼痛降臨。然而等了半天,除了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他肩膀,卻再沒了別的。
“莫云!你敢打客人!”龜公的尖嗓子刺人耳鼓,仿佛在磋磨著人的神經。
景蘭趕忙睜開眼,就見莫云也已經加入了戰團,與郁磊并肩而戰。他才知道,方才救了他和龍庭野的,正是莫云。扶著他肩膀的手卻是龍庭野的,一雙寬和的眸子注視著他,教他臉紅。
郁磊才躲過一把刀,一柄刀又撩到了她面前。猛地斜刺里飛起一腳,有人替她踢飛了那刀。郁磊不覺挑了嘴角眉梢漾了笑意出來:“誰教你幫忙了?我自能應對!”
莫云輕輕一笑,也不言語,隨手打翻個舉著桌子要來砸人的。和郁磊并肩而戰的瞬間,他仿佛不再是將要被開苞的相公莫云,而是那個草原上縱橫的狼,意氣驕傲。
龜公躲在桌子底下,叫喚得厲害:“莫云,你敢傷了客人!你等著,回頭我一定教你好看!”
莫云充耳不聞。那十幾個打架的也不是泛泛之輩,看著招式都十分相似,或者應該同門同派,十幾個師兄弟一起出來頑的。莫云手上卻沒有武器,一時有些吃力。眼見著刀又過來,莫云趁著躲閃的功夫脫了自己黑紗的大氅,抬手卷在刀上,一拽一拖,裂帛的聲音傳來,大氅被割碎,那刀也被奪了下來,到了莫云手中。
有刀在手,莫云更添神威。
十幾個人打不過郁磊和莫云兩個,知道他們著緊的不過是安河軒、龍庭野而已,又有人悄悄要去挾制龍庭野他們。
莫云見著了,離開了郁磊,又去保護龍庭野。不說飛碧、景蘭是他在這里遇到的唯二對他好的人,就是龍庭野、安河軒,他雖然不知道是誰,然而卻明白那是郁磊要保護的,是郁磊的朋友。何況跟著郁磊在一起的,又怎么會是等閑之輩?無論如何,都不能教那兩個出事。
郁磊正被纏得火大,她抬手劈了兩個人,一回頭見著有人散去要抓龍庭野。本來正準備撇了人去救護,然而看見個壯實寬厚的脊背,已經將龍庭野護住了。郁磊也就放心,殺性大起,不再留情。敢來對五皇子動手,這群人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場架已經打得接近尾聲,外頭卻又吵嚷起來:“官兵來了!”
龍庭野聽見嚇了一跳,忙忙的奔去抓住郁磊就跑:“不行!不能給看見!”不知道帶隊來的是哪位捕頭,給看見五皇子在這種地方可就完了。
郁磊當然明白,順手拽住莫云,駕著龍庭野就奔了后院。安河軒緊在后頭跟著,也不敢給撞見,他好歹也是個禮部侍郎,他爹又是當朝宰相,真給知道了,他爹非要打斷他腿不可。
只有飛碧、景蘭兩個,跟著跑也不是,留下來卻也危險。倒是安河軒跑了兩步,又想起了他們,回頭拉著人跟著他跑,好不容易才趕在官兵進門前躲進了柴房。
郁磊又氣又笑,指著龍庭野:“這種地方是能躲人的?你想什么呢?一會還不得給搜出來?”
安河軒笑問飛碧、景蘭:“這里你們熟,哪里可以躲住的?官兵我們不怕,只怕被認出來,卻不好了。剛才你們兩個都是好樣的。”掏了兩個銀錁子給兩人,“是我們連累你們了。”
飛碧驚魂才定,卻還記得接過銀錁子。見景蘭不接,取了一個塞在景蘭手里:“若是說躲,不如躲到我們房里去。這里到處都是客人,官兵也不敢挨個都抓了的。若是公子們怕被認出來,只在被子里就好,我們出面去說話。公子放心,龜公也不敢得罪客人的,雖然出了這事,龜公也不會把公子們供出去。”
“好好,這主意妙!”安河軒撫掌大笑,又教飛碧、景蘭引著他們去了飛碧房中。
莫云有意拉開了些距離,走在最后。
郁磊卻放慢了腳步:“你身手真好。”只看他打架的那幾下子,郁磊琢磨著,自己就不是莫云的對手。這樣的鐵血漢子流落在相公堂子,造化也當真弄人。
“不及郁公子。”莫云赤著上身,夜晚的空氣中有些微涼。
“你胳膊怎樣了?”郁磊要去看,卻被躲過了。
“無妨,多謝郁公子關心。”左臂上一條狠入骨的刀傷,是為了護著郁磊受的。疼痛刺激著他早已冰冷的血,彷如能夠隱隱聽見昔日的鼙鼓戰歌。
官差搜過來的時候,兩個在床上,倒有四個在床底下。龍庭野、郁磊、莫云和景蘭聽著上頭的動靜,一時床動,連著飛碧的喘息。
郁磊恨得鑿了拳床板。一時就聽見安河軒嗤嗤的笑“好歹樣子要做得像些,不然教人起疑”。笑猶未了,門已經被踹開了。
飛碧配合的一聲尖叫,哆哆嗦嗦的聲音問著:“差爺們有什么事么?”
“方才樓下打架,你們可見著人了?”為首的還冷靜些,沉著聲音問。后面的就許多不堪的污言穢語了,罵得厲害。大約是在這堂子里看了太多各樣的污穢事,一個個被折騰得火大,偏偏又抓不到鬧事的人,更是脾氣暴躁。
郁磊隱隱聽見有什么“兔子、賤種、無恥、骯臟”,這些還算是能入耳的,其他不能入耳的聽得她都心里難捱。郁磊聽著那些不堪的言辭,不禁去看莫云。蠻人漢子的臉上沉靜如水,寒冷如冰,似乎心已經徹底死了。明明是什么表情也沒有,郁磊卻不禁去握住了莫云的手。那雙大手因為長年握著兵刃而掌紋粗糲,胳膊上的血流到了掌心里,濕滑粘膩。
莫云卻靜靜抽出自己的手,離郁磊遠了些。這女子的善良和對他的關切,身為相公的莫云,受不起。他從未如此惱恨自己此時的無奈無力,悲哀自己如今下賤的身份。若他還是曾經的他,真想就這么帶著郁磊縱馬草原,呼嘯飛揚。
倒是景蘭,為著那些言語默默的流淚,將抽噎咽在肚子里。
飛碧很快打發走了官差,安河軒也沒被認出來。床底下的四個人才敢爬出來。
郁磊湊到門邊聽了一會外頭的動靜:“等一會官差走了我們就得溜了!可不能再待下去。哥哥是不能在外頭過夜的,無論如何得趕在三更前回去!”
“呀!”景蘭掩嘴驚呼著,“莫云大哥,你受傷了。”忙忙的找了傷藥白布,要替莫云裹傷。
郁磊看見,心里煩躁,一把推開景蘭:“不清洗就裹傷?你等著他感染發熱呢?”自己將盆中凈水給莫云擦拭傷口。
莫云又躲開了郁磊,只教景蘭幫他:“不敢勞動郁公子。”
龍庭野這才仔細打量了莫云,倒是向著莫云抱拳:“這位公子是三弟新結交的朋友么?多謝公子幾次相救,不是公子,怕我今兒被人殺傷多少次了。”
安河軒聽了,卻笑得在床上打跌:“哥哥,他不是公子!他是相公!你沒看他穿著什么衣服呢?喲,還是個今兒開苞的!總不成是三弟買下來的吧?”他不過說著頑笑話,卻沒想到正說中了,“倒是三弟喜歡的類型。飛碧,你還真沒說錯,來了你們倚風樓,就不會有人失望著走。看來我的腦袋是不會被打爛了!”
“夠了!安二哥,你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郁磊惱恨。
安河軒和龍庭野同時怔住了,郁磊這反應不對,大大的不對。
龍庭野忙打哈哈,向著莫蘭:“閣下身手當真是好!教我們這些個不懂武功的羨慕極了。”
“大公子過譽了。”莫云淡淡的,依舊沒什么表情。
等了一時,聽著外頭都平靜了,郁磊知道也該走了,卻先轉頭向著莫云:“我明天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