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幫郁磊換了勁裝,拿了自己衣服要離開。
“就在這里換吧。”郁磊開口,“這時候大家都休息呢,你去哪兒都是打擾人,別折騰了。”
莫云想了想,也明白,何況他身份尷尬,去哪兒其實都不合適。他本是蠻人,規矩忌諱原就沒有中原人多,也就背過身去,解了衣裳。
郁磊看見那健碩后背上的肩胛聳動,流利的肌理線條勾勒,蘊含著一股野性的力量。郁磊看著莫云換好衣裳,抬手去抓那冠,扯了一把沒扯下來,郁磊不禁笑了:“我幫你摘吧。”
莫云實在拿這冠沒法,只能到郁磊身邊俯身低首,教郁磊幫他摘了下去。
郁磊順手把那頭發也梳了,換了條發帶系上。
此時時間還早,不過是郁磊想教莫云也稍微休息一下而已。兩人相對無言,氣氛頗有些難捱。郁磊想了想,又把操縱舟帆的要領給莫云講了一回。
到了爭渡的時候,就見著御花園中華英池周圍全是人。近處的是諸位皇子和官員及男性親眷,遠處臺子上珠圍翠繞的,就是**嬪妃和女性家眷。終點處的高臺上端坐著皇帝和太后、皇后,周圍環繞著侍衛和內監宮娥。
華英池,說是池子,然而只要想到能夠爭渡,就明白絕然不小了。外頭百姓都是龍舟,少說也要三十六人,宮里爭渡卻是小舟,只一個龍頭,兩人來駕,畢竟只是御花園里的池子,真放了龍舟進來確實劃不開。兩個人,一個控帆,一個掌舵。
原本郁磊更熟練靈活,應該站著控帆,莫云力大,應該坐著掌舵。然而郁磊手腕和腿上都有傷,兩人只能反過來了。駕駛帆舟,最考驗兩人默契,帆與舵角度全要同時控制好了才行,不然不能最大限度利用風力,速度就會減慢。
往年郁磊都是與郁曠搭檔,今年卻換了個人。郁家新帶著一個拜恩的蠻人公子的事早傳開了,連遠處的妃嬪和官家小姐們都好奇想看看。這下見著竟是和郁磊一起駕舟爭渡,更是惹得議論紛紛。
紛紛議論的人群中,只有一人咬牙切齒。葉迎年。他恨,為什么他要辛辛苦苦的攀爬,才到了現在的位置;為什么莫云哪怕成了相公,都會遇到郁家這么維護提拔。他恨不得當著皇帝皇后大小官員一朝顯赫所有人的面揭穿莫云的身份,教人指點嘲笑著那個被男人上過的下賤相公。然而他也明白,郁家和安河軒都維護莫云,他要是真那么做了,最終倒霉的未必是莫云,恐怕還是他更多些。何況為什么他知道莫云是相公,這個要是解釋起來更會給他惹來一身麻煩。
葉迎年只能想著,有什么辦法可以不用連累自己,就害了莫云。
爭渡開始,葉迎年在池邊看著,郁磊和莫云的帆舟出去的最晚,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葉迎年暗喜,從人叢中退了出去。
莫云試了幾次,帆繩都似乎結住了,不聽掌控,全移動不了半分,不能去找風。郁磊單手,拿那舵也沒什么辦法,用盡全力,卻只移動了一點。兩人相視,便知道帆舟被人做了手腳。
“我去看看帆繩。”郁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卻腿上發軟。
莫云索性一把將人抱起,舉到了帆前。郁磊果然看見帆繩被結住了,便動手解開了那結。然而舵要如何?郁磊不能下水,莫云不會水,也沒法去看舵的情況。
莫云過去試了試,似乎是舵被纏結在了水草上,所以才推動吃力。
“手還行嗎?”莫云想了想,問郁磊。
郁磊點頭:“可以。”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不行。
莫云的狼眼睛含著冷笑,銳利兇蠻:“你控帆,我掌舵。”他坐在船尾,卻把郁磊放在自己肩膀上,好讓郁磊即便坐著也夠高能夠控帆,左手扶著郁磊,右手卻空出來掌舵。莫云不但內力好,還有著天生的蠻力,那舵郁磊推著費力,在他卻并不為難。
兩人重新分配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閃爍的光華和驕傲的戰意。郁磊頷首,莫云便推了舵。這小小帆舟瞬時竄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
掙開了水草的糾纏,帆舟便解脫了,如離弦的箭般,飛射出去。兩個明明應該是第一次配合的人,卻極有默契,帆舟駕得極好,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帆舟。
劉閑香坐在祖父的身邊,也是緊張的看著郁磊的帆舟。
安河軒也擠到了劉閑香的旁邊:“怎樣?郁磊和黥公子出乎意料吧?”得意洋洋。照這樣看,即使郁磊莫云開始落后了很多,到了最后也能趕上去奪得頭名的。
劉閑香故意漫不經心的說著:“誰知道最后會怎么樣呢?”開初的事故,教劉閑香有些擔心,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在郁磊的帆舟上做手腳。
如果說是不想他們贏,然而莫云本就是新手,郁磊受傷眾所皆知,實在不該有人在比賽之初就把他們作為對手的。如果是私人恩怨,能夠想到的人也只有葉迎年。可是葉迎年并不會駕舟,也沒有參賽,實在沒有理由僅僅是讓兩人輸了而已。除非,還有別的更危險的在后面。
安河軒與劉閑香所慮一致,他也在考慮同樣的問題。掃了一圈周圍人眾,葉迎年已經到了終點附近,似乎只想近距離看看誰會贏而已。
“糟了!安世兄!”劉閑香驚叫。不過是一走神的功夫,再看郁磊的帆舟已經明顯在吃水了。明明已經追到了前五的位置,卻看來是舟底漏了,不但速度減慢,看來連帆舟都有沉下去的危險。
“可惡!”安河軒緊張得不行,“郁磊受傷不能泅水,莫云根本不會水!這怎么辦?”
聽見安河軒的話,劉閑香的祖父靖遠侯微微抬眼看了安河軒一眼。那年輕人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說的是什么。
“叫停比賽!”劉閑香再不管什么閑云氣度,拉著安河軒就要去找皇帝。
郁曠卻攔在了兩人的面前。
“郁二哥!”安河軒叫著,“郁磊和莫云有危險!”
郁曠沉聲:“郁磊和黥公子不會有事。”
一句話驚了安河軒,才發覺剛才兩次他都是叫的“莫云”。幸好周圍的人也都關注著郁磊和莫云帆舟的危險,緊張的看著,并沒有注意。
“可是,郁二哥……”劉閑香難得也有口齒不夠伶俐的時候。
“現在叫停比賽,郁磊和黥公子都不會滿意的。讓他們自己爭吧。我信他們,一定能得頭名。”郁曠說得鄭重其事,信心十足。
安河軒吞了口口水,仿佛也被郁曠給感染了。
劉閑香看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郁磊的帆舟速度又快了起來,雖然仍在吃水,但下沉的速度也放緩了。那小舟迅速的超過了三名,已經到了第二的位置,與頭名不過半舟的距離。
頭名自然有頭名的本事,也不是那么好追的。郁磊帆舟緊趕了好一會,才勉強并駕。雖然已經快到終點了,然而坐著的莫云腿都浸泡在水中了,眼見著舟要徹底沉下去。
就在到達終點的剎那,郁磊的帆舟領先一尺到達,幾乎同時的,那帆舟也沉了底。終點距離岸上還有七八丈的距離,不會水的莫云和不能游水的郁磊等于被困在水中,性命堪危。
陡然一聲喝,若晴天霹靂震人心魄。安河軒嚇得一抖,就看見莫云一躬身,卸下肩膀上的郁磊,抱在懷中,而他踩在僅露在水面上的帆上借力一躍,竟是出去三四丈。正見著兩人又要落水的時候,郁磊拋了什么東西下去,落在水面,而莫云又踏在那東西上,仍是躍出兩丈。如是郁磊再拋了一次,又再一丈。安河軒看了,那東西竟是帆舟上的船板。
劉閑香松了口氣,總算兩人平安了。誰知郁磊第三次扔出的東西雖然落了水,莫云踩上卻沒能提起氣,跟著沉了下去:“呀!”驚呼未了,郁磊還未沾水就被拋了出去,直落到了岸上,被郁衡接住。
莫云卻徹底沉了。水面上只見一片漣漪。
幸好郁曠早下了水中,及時將人撈了出來。送到岸上的時候,莫云吐出來的不僅是水,還有血。
只有郁磊知道,不過三四天的時間,她身上傷沒好,莫云的內傷也沒好。不然第二次就可以躍到三丈了,何至于最后一次后力不繼?
然而莫云這一手,已經足夠驚艷全場了。連皇帝都跟著素國公竊竊私語,看著莫云不斷贊許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