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義歌看著郁磊在一處山隘里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尤其兩處山口,連山壁都上去摸了摸。范義歌不大明白,也只能在旁邊看著。她跟著郁磊和莫云出來,做兩人的向導,要把整個陽州的地形地勢都看遍,重新繪制地圖出來,方便他們與叛軍交戰(zhàn)。
今日不過是第一日,還在陽州城附近。郁磊看來興致勃勃,在范義歌的眼中,郁磊不像是察看繪圖的,更像是出來游玩踏青的。
“這一處,范校尉之前怎么沒畫出來?”
范義歌憋下了一口氣,郁磊還是來給他找茬的。然而沒什么辦法,如今他就在郁磊手上,只能聽命行事。
“你確定不要現在就畫出來?”郁磊打著呵欠,看似隨意的走著,問著范義歌,“晚上畫的時候要是少了什么,卻別怪我不客氣。”
范義歌深吸了氣:“郁將軍只管放心,晚上一起畫,絕不會有半點遺漏。”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人都說他過目不忘,可不是說假的。
郁磊也就不再理會,仰頭望著山隘頂上:“有沒有路可以上去的?”
“要從后山繞路。”范義歌有些猶豫,“很遠。如果去繞,今天就不能回營里了。”
郁磊輕蔑的瞥了一眼:“誰說今天還要回營的?難道你都沒準備么?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一直在外面了。”她打量了一陣便裝的范義歌,和范義歌空空的兩只手,“別說你今天什么都沒準備,只惦記要回去了。怎么,離開舅舅身邊,就不能活了?難道你從來沒出過遠門么?范公子?”
范義歌胸腔要爆開了,狠狠回敬:“總比行為不檢點,喜歡玩相公,又偏偏裝腔作勢道貌岸然的女人強些!是不是,郁小姐?”
“啪”的一個巴掌打在范義歌臉上,把范義歌打得差點沒摔出去。莫云都沒來得及阻止,就見著郁磊已經徹底炸了毛。
“不許你在我面前提相公這兩個字!你不配!”郁磊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范義歌的嘴給撕了。莫云就在旁邊,聽著這些話,莫云要怎么處怎么想?他現在是想通了,坦蕩磊落,然而這身份卻揭不掉,要跟著他一輩子。在能夠的時候,郁磊比誰都不希望他聽見那兩個字。好不容易到了軍里,再沒人知道他的身份,可以教他喘口氣了,偏偏這個范義歌不識相,總說著。郁磊自己可以奚落莫云,卻絕不允許別人傷他。
“自己做得,卻不準人說得?”范義歌冷笑,嘴里面都破了,血腥滿口,“道貌岸然四個字,還真沒說錯!”
郁磊再不說話,直接就要動手。
莫云連忙把郁磊攔住:“郁磊,別任性。”
“我哪里任性了!他說的那是什么話!你……”郁磊心疼的望著莫云。
莫云卻淡淡笑了:“不知者不怪罪。你都做出來了,還不能教人說了?”
“你……我……”郁磊“你我”了半天,卻什么都沒法說。現在不是只有她和莫云兩個人,當著范義歌的面,多少話都講不得。
“以后被人說的地方還多呢,你都能堵住了?”莫云輕輕搖頭,像在笑著郁磊的天真。卻轉向范義歌正色說著,“當初郁磊一擲千金,乃是救人于水火。范校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那時不是郁磊,恐怕他已經被大哥凌辱不知道多少次了。甚至還有多少人,都會在他身上恣肆。嘆息一聲,“范校尉,別用這件事說郁磊了,她很無辜。”
被莫云說完,范義歌反而臉紅了。那蠻人漢子鄭重其事的樣子,深幽得兩潭碧水一樣的眸子,不容他不信莫云的話。這么一想,郁磊做了好事,卻被人拿來恥笑羞辱,也難怪會生那么大的氣了。倒是他不對在前:“是,是我說錯了話,還望,郁將軍大人大量……”磕磕巴巴的說著,垂著腦袋,眼睛只敢看地面。
郁磊看著范義歌的樣子,倒是好笑,氣也消了:“行了,今天不繞路了。天也不早了,再轉轉走走就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帶我來看,可是再不會回營的。范校尉,你明天可都準備好了。”
范義歌如釋重負,想了想,卻覺得郁磊也不是他原本覺得的那么蠻不講理。至少只要莫云說了的,郁磊就一定會聽。
晚上回去營里,軍帳中只剩了郁磊和莫云兩個人,郁磊卻賴著坐在莫云床上,不肯離開。
“怎么了?”莫云奇怪。
“你今天早上,要說什么的?”郁磊仰起頭問他,眼睛晶晶亮著。那時莫云的神色那么鄭重,郁磊都有些怕了。
莫云失笑:“忘了。”他原本想跟郁磊說,教她信他。然而聽了郁磊和范義歌的吵嘴,郁磊不是怪范義歌辱了她的名聲,而是擔心他聽了難過。于是他也就明白,不是郁磊不信他,而是郁磊自己的憋悶沒處發(fā),只能瀉在他身上。既然如此,就由著郁磊去吧。
“哦。”郁磊才不信莫云忘了,只是莫云不想再說了而已,“范校尉的圖畫完了,你看了么?”
“嗯。”
“有什么想法?”郁磊笑著,“你是草原上的狼,習慣了開闊的地方,習慣了騎兵發(fā)揮。這種地形,可沒法教你施展。”
莫云聽了就笑:“你這是考我?”狼眼睛灼灼。
“看你答不答得出。”郁磊得意笑著望他。
“這種地勢,最適合以少勝多。大軍難以施展,進入山中,必然被分割。熟悉地形的人,大可以設下陷阱埋伏,各個擊破,容易得很。”莫云想了想,去了郁磊桌案,攤開了范義歌剛畫好的地圖,“這一處山隘若是埋伏下了,簡直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敵軍殲滅。”
郁磊笑得開心:“你果然知兵!當初蠻人只當你做個打前陣的先鋒,可是委屈了人了。”
莫云也就搖著頭跟她笑:“不是不教我?guī)П俏覜]兵可帶。音嵐族一共也才三千多人,能上陣打仗的只有一千不到,我又不可能一次就把人都帶出來,總要留著守護部族老幼的,出來一次,只帶了兩百人。不教我打前陣,難道還教那些帶著大軍的族長去?”虧了是讓他打了前陣,才能與郁磊交手,認識了她。
“所以到頭來是教我撿了便宜,得了個寶。”郁磊隨口說著,忽然察覺不妥,臉紅了,不再說下去。
莫云忙又看地圖:“不過還是盡量別在這邊作戰(zhàn)的好。兵臨城下,怕引起恐慌。”
郁磊慌點頭:“我也是這樣的意思。明天之后就要走得遠些。最好能將戰(zhàn)線引在叛軍那邊,一來能夠給他們制造威壓,二來也盡量少的連累百姓受苦。”忙亂亂的從莫云床上站起來,“你休息吧。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開始真是要辛苦了。”
“嗯。”莫云垂了頭,看著郁磊吹熄了燈燭,隱在了簾子之后。然而他卻不是那么容易睡得著的。虎頭曾經問他,晚上的時候,會不會想著郁磊給自己……莫云嘆息,答案卻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