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之前郁磊四個人都沐浴梳洗了,還換了一套衣裳。外頭早就黑了天,燃起來的篝火一簇簇的,明快的漂亮。鼓聲樂聲響著,悠長又清越的調子在夜空回蕩,高亢嘹亮,聽得人靈魂也要跟著飄到星星上去了。
休息了一個下午,其實幾個人各有心事。除了倦極的莫云,另外三個誰也沒能真正睡熟了。郁磊心里像長了草,總想翻身,卻又顧及著身旁的莫云,只能靜靜仰著。
四個人都收拾妥當了,便在一個少年夷人的引導下去了扎柯音的帳篷。扎柯音正對著桌案發呆,見著四人進來,立刻開心了,幾步走到了郁磊的面前。
“怎么樣,休息得還好?走,宴會就要開始了,身為我的客人,要讓你們好好看看我們夷人的熱情!”扎柯音閃著大眼睛,晶亮的望著郁磊。燭光在她的眼中跳躍著,如同夜幕下的篝火,躍動著熱情。
郁磊懶洋洋一笑,卻是彬彬有禮,向著扎柯音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扎柯音綻開了一個歡喜的笑容,引著四個人就去了外面最大的篝火附近。瑪尼長老已經在了,坐在一塊大張的竹席子上。而其他的夷人首領和軍中的頭領們則從這張竹席的兩翼散開,席地而坐,整整把那篝火繞了一圈。篝火和坐著的人之間有著很大的空場,足以容納上百人的群舞。而在其他地方,也分散著同樣的小篝火,圍著一群群的普通夷人士兵。
瑪尼長老的旁邊是兩個少年,他們跪在地上,垂著頭,看來是隨時準備伺候著幾個人的。而其他的夷人首領旁邊也常有少年或者少女跪著服侍。
“請吧。”扎柯音和郁磊四人與瑪尼長老一起坐在了竹席上。旁邊的少年立刻乖覺的奉上了酒,清冽的酒液被傾倒在碗中,發出好聽的叮咚聲。
扎柯音站了起來,舉起了酒:“屽亞族的勇士們!”
“喔!”篝火旁的歡呼聲中,每個人都跟著舉起了酒杯。
“我們離開了自己的山峒,作為先鋒,要與中原人交戰。因為我們屽亞族是最勇猛的戰士,所向披靡!”扎柯音的臉上興奮的光芒在火焰中閃亮,她的聲音也是激動的,比平時更加的尖亮。
“喔!”長長的驕傲的應和聲,似乎在證明著扎柯音所說的正確性。
“我聽說,中原人的皇帝派了大軍來圍剿我們。”扎柯音的聲音里都是輕蔑,“我們會怕嗎?”
“不會!”整齊劃一的應答。扎柯音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們是勇敢的屽亞族!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來證明我們的強悍!讓中原人為我們喪膽!”扎柯音說完,略低了頭,抿著嘴笑著看郁磊,雙眉彎彎如月。
“喔!”高呼之后是敲著鼓,拍著地面,擊打著武器……各樣的聲音,整個夷人的營地都在沸騰。
“屽亞族的勇士們!”扎柯音又再高呼,立刻其他的聲音都為她安靜,聆聽著她,“我們不怕中原人,可是我們也不是野蠻人。我們的熱情好客,也要給中原人知道!今天,我們來了四位中原的朋友,我們是不是,該用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他們?”
“喔!”同樣的歡呼聲,滿是驕傲。
扎柯音十分滿意眾人的反應,把酒碗高高舉起:“屽亞族的勇士們,讓我們干杯!讓我們敬我們的中原朋友,讓他們體會我們的熱情!干杯!”
“干杯!”
郁磊一直在旁邊聽著,懶散的笑著,為了禮貌,把一個個呵欠都咽了下去,反而讓那雙眼睛有些微濕,如星星倒映在其中,水面蕩漾光華。聽著干杯的聲音,跟著扎柯音一起喝下了酒。
扎柯音坐下了,興奮的紅了臉,望著郁磊,卻是驕傲著笑:“郁公子,我們屽亞族的勇士怎么樣?”
“不錯。”郁磊淡淡的,心不在焉,頗有幾分敷衍的意思。
扎柯音不太高興了:“怎么,郁公子瞧不起我們的勇士么?”
郁磊傲然一笑:“尚未見識過,怎么就說好或者不好?既然是勇士,自然要看本領。難道扎柯音峒主想讓我們看的就只是屽亞族勇士們喝酒吃肉的本領么?”
“哈哈!”扎柯音大笑,“我就知道郁公子不服氣!”“啪啪”的拍了兩下手,“就讓郁公子看看,我們的勇士吧!”
兩個身體強健的人走了上來,都是赤著上身,只穿著片兜襠布的。然而脖子上一個掛著羽毛,一個掛著動物的牙齒,看來都很兇狠的模樣。兩個人向著扎柯音和瑪尼鞠了一躬,就擺起了架勢摔跤。
在中原,這叫角抵,又叫相撲。郁磊久在軍中,這也是和蹴鞠一樣,軍中訓練的一個手段。當然,即使在宮中官里,大宴的場合,也會有角抵來助興的。不過,說起摔跤,其實真正厲害的,還是蠻人。
郁磊不禁去看莫云,悄悄的湊過去問:“你摔跤怎樣?”
莫云淡然,狼眼睛里卻是碧芒傲然:“草原上的時候,還未遇過敵手。”
郁磊笑得開心,又問他:“那你看那兩個怎樣?”
兩個屽亞族人扭在一起,帶著牙齒的那個一用力,把另外一個摔了個四腳朝天,勝負立分。帶著牙齒的人拍著自己的胸脯大吼,贏來周圍的歡呼。
郁磊忙別過眼睛,不敢看被摔得仰倒的人。兜襠布圍裹得不甚嚴實,郁磊差點被污了眼。不過看來除了她和范義歌兩個,扎柯音全沒有在意的意思,仍是看得津津有味。夷人和中原人習俗不同,對于這些事情也開放得很。
“還好。”莫云也跟著別過臉,他知道郁磊不會喜歡他看見那些的。
“就只是還好?”郁磊散漫著,斜睨了扎柯音一眼。
莫云卻不再說,只桀驁一笑。
扎柯音并沒聽見郁磊和莫云講的是什么,只看見那兩人竊竊私語的,心里卻不大歡喜,于是特特來問郁磊:“郁公子,我們屽亞族的勇士如何?現在你已經見識了,可有什么評價?”
郁磊卻只用著懶散的聲音答著:“還好。”既然是莫云的評價,她自然信得過。何況她雖然是女子,并未參加過角抵,可也常在軍中見的。尤其她二哥郁曠,原也是個角抵的高手。她自己看那兩個夷人,也是還好而已。
瑪尼長老本來一直沒有說話,聽見郁磊這句“還好”,卻是含了一股氣。不等扎柯音說話,就先開口了:“我聽聞幾位客人也都是厲害的人物。郁公子這么說,看來在摔跤上也很有心得了。不如就請郁公子來指教一下我們的勇士,怎么樣?”他看郁磊并不高壯,作為男子其實頗有些單薄的感覺,想來摔跤是不行的。
扎柯音聽了卻開心:“好啊,郁公子也來比試一下吧!”
郁磊搖頭:“我不會摔跤。”
“那你也敢口出狂言?”瑪尼長老冷笑,卻是向著扎柯音,“峒主,一個外行人也敢說我們的勇士不行,未免太看不起人了!這樣的客人不是太無禮了么?峒主,我們怎么能再把他們當做客人?”
中午還什么時候都笑呵呵的老狐貍突然變臉,卻是向扎柯音挑撥離間。
扎柯音果然皺了眉:“郁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郁磊只打了個呵欠:“看來扎柯音峒主說的好客都是假的,隨便我們說一句什么都要被質疑,當做惡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強留我們?還是說根本就是一直在找借口想要殺了我們?”
“郁公子,請相信我!”扎柯音有些慌張,眨著眼睛。她好像有點怕郁磊不高興的樣子,十分在意郁磊的情緒。
郁磊便向著扎柯音安慰一笑:“我相信扎柯音峒主。不過,瑪尼長老一再的試探我們,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瑪尼長老是單純的只針對我們,擔心我們會給屽亞族帶來危害,還是根本另外有些別的想法呢?”
扎柯音閃著眼睛,似乎不太明白郁磊說的是什么意思。
郁磊卻只是慢悠悠的說著:“在我們中原,一家之主說的話就是權威,沒人可以動搖。而一個總是挑釁著一家之主的權威的人,無非是想把一家之主架空罷了,讓自己成為實際的掌權者。”郁磊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事不關己,“當然,我不是說瑪尼長老,我只是說我們中原人的習慣而已。想來夷人是不同的,長老的地位是峒主也沒法比的。”
瑪尼長老的眼中都是惡狠狠的兇光,對于郁磊的話十分的憤恨。卻又不能不快點向扎柯音解釋:“峒主,請相信,我是一心為了我們屽亞族的!”
扎柯音擺手,止住了瑪尼長老的話:“郁公子,我不喜歡你這種說法。我相信瑪尼長老。”她皺著眉,“別想挑撥離間,你們中原人不要總是用這種陰險的伎倆。”
郁磊只是冷笑:“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只要瑪尼長老別總是在扎柯音峒主面前講我們的壞話,讓我們真正的感受到你們待客的誠意,我當然也不想做這種事情!”
扎柯音搖頭:“郁公子,瑪尼長老是我們族中的長者,一生都奉獻給了我們屽亞族。我尊敬他。你們呢?你們只是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的客人。你們的身份還被我們懷疑著。我沒有把你們關起來審問,已經是很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