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磊連忙收束了心情，綻開笑臉，向著扎柯音：“好，正要見識見識。扎柯音峒主肯不吝惜，實在令人高興。”

扎柯音笑得燦然，雙臂抱住了郁磊，就拖著要走。轉身的時候，才注意到莫云和嚴覓：“咦，嚴公子、黥公子，這是怎么了？”那兩個人明顯是打過架的，臉上都是青腫，還有血在流。

“沒什么。”郁磊不想跟扎柯音在這件事上糾纏，“扎柯音峒主帶我去吧。我從來沒有見過大象，實在好奇得很。”

“走！”扎柯音也就不再管莫云和嚴覓，胸脯緊緊依著郁磊的胳膊，拽著人出了帳篷。

莫云隨后跟了上去，只走在郁磊的后面。

“嚴叔叔……”范義歌有些為難，她要跟上郁磊，可是看嚴覓似乎還沒怎么緩和過來。

“義歌，你去吧，我不去了。”嚴覓嘆息著，“陳元跟著我吧。你快點去追上郁磊。”

范義歌忙點頭，也趕了出去。

大象長成什么樣子，范義歌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遠遠看過去的時候，就是一排排灰褐色的小山包，近了，才更覺得驚人。

中間那頭大象足有一丈多高，長三丈左右。這龐然大物站在那里就足以讓一般的人心膽俱裂了。

扎柯音卻欣喜的湊到大象的面前，輕輕的撫摸著那長長的鼻子，還把臉貼在了上面。她明亮的眼睛望著郁磊：“郁公子，來摸摸梵厄，他很溫順的，是我的坐騎。”

像是回應著扎柯音一樣，被叫做梵厄的大象揚起了長鼻子，鳴叫的聲音悠遠漫長，卻含著喜悅。

郁磊也不覺變了臉色，那聲音震耳欲聾，讓她頭都有些疼。更要命的是，隨著梵厄的鳴叫，其余的大象也都跟著叫了起來，漫天都是林立的長鼻子，和震人心魄的叫聲。郁磊在心里盤算著，要怎樣才能戰勝這樣的龐然大物。

這么想著，郁磊走到了扎柯音的面前，當真也跟著摸起了梵厄的鼻子。皮膚很厚，又十分粗糙。郁磊感覺著手上的觸感，恐怕不是一般的刀劍能夠砍得進去的。大象的弱點會是什么？難道真的要被象軍踏平么？

扎柯音卻很開心：“郁公子果然大膽！許多膽小的中原人看見梵厄就嚇跑了，接近都不行呢！”

郁磊傲然一笑，不置可否。她的膽子夠大固然是一方面的，但另外一方面她沒有可以退縮的權力。她是平叛的主將，要與象軍作戰的，如果現在就后退了，那么兩軍對壘的時候又要怎么辦？

“我看郁公子真是不錯，不知道有沒有興趣留在我們屽亞族？”扎柯音問著，忽閃著鈴鐺一樣的大眼睛。

“嗯？留下？”郁磊被問住了。她的心思還在如何應付象軍上面，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我不是說過，不能幫助你們的么？我終究是中原人……”

“不是。”扎柯音笑著，如同一朵向陽的花。戰象梵厄吸了一鼻子的水，仰天噴了出來，淋灑在扎柯音的身上，像是讓她置身燦爛的太陽雨中，“不用你參加戰斗。我的意思是讓你留在屽亞族，做我的夫君。好嗎？”

范義歌的眼睛都要瞪得比扎柯音還大了：“讓，郁，郁公子做你的夫君？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扎柯音反問，“我會好好照顧郁公子的，不會讓他吃虧！”

“不是……”范義歌狼狽。夷人峒主太過大膽，她還是頭次聽見這么熱辣的女子表白。中原的女子都要矜持，她和郁磊已經算是異類了，但是扎柯音的熱情奔放，讓她根本措手不及，“這里面，還有別的事情……”不說別的，郁磊是女子，怎么可能與扎柯音成親？然而這又是解釋不清的。

“抱歉。”郁磊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反而鎮定了下來，“我已經有妻室了。”

“我不信！”扎柯音惱火，“究竟是有了妻室，還是因為你喜歡的根本是男人，是他？”梵厄的頭隨著她的手一起指向莫云，尖尖的獠牙正對著莫云胸口，像是隨時都能把人身上戳個窟窿。

“我不喜歡他。”郁磊煩躁的否認。她最厭倦的就是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無論是嚴覓還是扎柯音，都在問著她，是不是喜歡莫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莫云早已明確的拒絕，難道她還能糾纏？莫云讓她記住的，她放在心里，永不會忘。

“真的？”扎柯音頓時轉惱為喜，變得極快。

“真的。”郁磊打了個呵欠，手掩住了自己的表情，“扎柯音峒主，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辜負我家鄉的妻室。我想，對于峒主你來說，也不會想要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的。如果連對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忠誠，那么還能指望這個男人對你不變心么？”

扎柯音聽著，體味著，咀嚼著。

郁磊知道已經多少打動了扎柯音，就又說：“何況，扎柯音峒主，你覺得，把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強行留在身邊，有意義么？還不如就放了自由，也許，還會在某些時候想起，有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峒主，給了一段美好的情感。”說到這里，她忽然想到，會不會，莫云也想要自由？離開她的身邊？蠻人原就是崇尚自由的，何況已經被當做籠中獸困了這么久的莫云？

“是么……這樣，更好嗎？”扎柯音垂了頭，十分失望。

“我們中原，有這樣的一句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郁磊嘆息著說，“扎柯音峒主的厚愛，我十分感激。不過，真的抱歉了。不如，就相忘于江湖吧。”

“你……”扎柯音立刻抓住了郁磊的胳膊，抱住，“你真的，不喜歡我？為什么？我哪里不夠好？還是你覺得夷人和中原人不般配？”

“沒有。”郁磊掙脫了扎柯音的手，“扎柯音峒主很好，夷人和中原人也沒什么不般配的。但是，如果我留下，我家中的妻室就會哭泣。我不能讓她哭泣。”這是謊言，卻也是善意的謊言。盡管，也許不會很久之后，扎柯音就會恨她入骨。

扎柯音嘆了氣：“你是個好男人，不愿意讓女人哭泣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好吧。”

郁磊微笑著：“扎柯音峒主，我們也不想再耽擱了，可以允許我們走了嗎？我們想去墨玉林，也想去更深遠的地方，尋找那些值錢的草藥。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允許，這樣我們才能走得更遠。可以嗎？”

扎柯音點頭：“走吧，既然我留不住你。你們就走吧。帶著我的信物，這樣即使再遇到別人，也不會為難你們的。”她解下了自己的香包，塞在郁磊的手上，“你們回來的時候，還能來看我嗎？”

“我們會再見面的，一定。”郁磊頷首。

離開屽亞族營地的過程順利得出乎意料。沒有人說話，只是默默的走了。陳元跟在四個人的后面，范義歌的衣服對他來說都不合身，顯得太大了些，只能把袖子和褲腿卷起來。

郁磊坐在屏山的山腳下發呆，對著陳元有些為難。他們不能帶著陳元一起走的，然而讓陳元一個人穿過屏山，會不會也太危險了些？而且他一個人，要安置在哪里呢？

“不然，我先送他去張二哥家里，暫時安置了。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去接他？”范義歌想了想，詢問郁磊的意思。

郁磊搖頭：“你不能走。別忘了你的作用。”范義歌是要畫圖的，不能離開，“不過把他放在張二家里還是可以的。”

沉默著，沒人能說話。

范義歌都感覺到空氣的凝滯。她不能離開，郁磊更是不能。莫云只跟在郁磊身邊寸步不離，嚴覓此時也絕然不會想要離開郁磊。陳元怎么辦？難道真要帶著他走？

“罷了。”嚴覓嘆氣，“我送他去我府上吧。你們先走，我隨后趕上來。”

郁磊瞥了嚴覓一眼：“不去你府上，送到張二家去。”向著莫云示意，看著莫云掏了一錠銀子給陳元，“陳元，這些銀子是你在張二家的生活資費，你去了就交給張二好了。等我們回來了再去接你。嚴覓，我們在墨玉林等你。”至少，她現在已經認同了嚴覓跟在旁邊了。

“好。”嚴覓心里稍微寬慰了一點。卻轉向莫云，“黥公子，照顧好郁磊。她傷了根毛發，我都唯你是問！”

莫云卻搖頭：“我不保證郁磊不受傷，也不保證她不出事。”他只保證自己，無論郁磊遇到什么事，都守在她旁邊，竭盡全力的保護她。

“你這個混賬！就這樣你還敢在她身邊？”嚴覓忿恨，“你根本不配！你去送陳元，我來保護郁磊！”

莫云仍是搖頭：“我不會離開郁磊，除非她讓我走。我是郁磊的隨從，她在哪兒，我在哪兒。”

嚴覓無可奈何，莫云就如同一塊巖石，怎么也不肯移動。郁磊就被這塊巖石守著，躲在巖石的后面。想要重新得到郁磊，他必須把這塊巖石移開，或者，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