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眾人斗嘴之際,巴金輪便注意到周圍出現(xiàn)了捕快的身影,顯然全城大索已經(jīng)開始,他也顧不得去看東方劍到底有沒有一劍殺了那公子哥,而是趁眾人不注意,悄悄地躲進了客棧后的小院。
他不死心地偷偷到城門附近查探了一番,果然城門緊閉,大隊的兵丁拱衛(wèi)著城門,如臨大敵。很快,便有錦衣衛(wèi)上前對行人挨個盤問,巴金輪只得用衣領捂著被打腫的臉,灰溜溜地去往人煙稀少之處。
自他進了蘇州城,眼看大半日過去了,除了與王命徒在怡情樓喝了半壺酒,自己是滴米未進,加之他一路狂奔,又挨了頓胖揍,這會真是餓的饑腸轆轆。
眼瞅著對面一個包子鋪中,伙計正將一籠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端上桌,他環(huán)目四顧,沒見有官差出現(xiàn),當即一個箭步來到包子鋪前,一手往懷里掏銀子,一手便去抓那包子。
嘭——包子鋪伙計舉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狠狠地敲在巴金輪的小腿脛骨上,“哪來的乞丐,懂不懂規(guī)矩,餓了去城北周大善人設的粥鋪討粥去,來這里作死啊,快滾!”
巴金輪左腿上一陣劇痛,也不知道腿骨是不是被敲裂了,整個人倏地就癱軟了下去,連爭辯一句自己不是乞丐的力氣都沒有。
這伙計追上來又補了兩腳,才被掌柜的給罵了回去。那掌柜倒是好心,見巴金輪這頭破血流的慘樣,便扔了個肉包子過來。
他并沒有福氣吃到那個肉包子,因為眼看那包子就要滾到他身邊的時候,一條大黑狗呼嘯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嗷嗚一口叼走了包子,惹得那伙計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巴金輪惡狠狠地瞪了那伙計一眼,不敢在此地久呆,拖著傷腿,朝旁邊一條小巷中慢慢爬去。這條小巷極為偏僻,只有不到六尺寬,兩邊的屋檐低矮,橫七豎八的晾衣繩從巷子上穿過,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大褲衩,顯然是城內貧民聚集的地方。
見四下無人,他從地上撿起個石塊,開始在墻角用力刻起來,他按照王命徒之前教他的,先是刻了個合歡谷門內的暗記,這暗記大致說明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狀況,接著他又畫了只栩栩如生的小烏龜,在那烏龜?shù)淖焐洗蛄艘粋€大大的×。
“恩,莫言——歸,差不多就這個意思,應該能看明白吧?!彼匝宰哉Z道,既然已經(jīng)出城無望,他便在各處留下這樣的暗記,以期那位莫師姐哪天能看到這個記號。
忽然,一根短棍插在了他眼前,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老一小兩個乞丐,那老乞丐一口黃牙,操著一口嘶啞地嗓音道:“小子,你是哪片兒的,過界了吧,這里是咱南城的地盤!”
他張了張口,想說自己不是乞丐,可一時口干舌燥,嗓子居然也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巴金輪心頭便如有一萬只草泥馬狂奔而過,這他媽見鬼的蘇州城,當淫賊有人搶飯碗,而且比自己還**,當乞丐又不嫻熟,搶包子連個狗都搶不過,到如今,還被這么個又臟又臭的老乞丐嫌棄,一時間他覺得人生都灰暗了。
那老丐身后的小乞丐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卻于心不忍地道,“陳叔,咱就別為難他了,不如帶他回去吧?!?/p>
老丐摸了摸小丐的頭,笑罵道:“傻小子,就你心眼好。”
“走,跟我們回去吧。我是蕭三,這是我陳叔,可是咱丐幫響當當?shù)娜宋?,三袋弟子!”這小丐嘻嘻一笑。
……
蘇州城南,破廟
二十多個乞丐齊齊坐成三排,不約而同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看著廟外。巴金輪坐在后排最靠邊的位置,脖子也伸得老長。
蕭三坐在巴金輪旁邊,瘦削的身子靠在柱子上,正一顛一顛地翹著二郎腿,“小五,我說一會你可得機靈點,手一慢可就什么都沒了?!?/p>
王小五是巴金輪的化名,這破廟里的乞丐都喊他“小五”,唯有這蕭三年紀比他還小,所以每次被蕭三喊小五,巴金輪都給噎得個半死。
“你小五哥什么場面沒見過,想當初……”
巴金輪一句話還說完,便聽得廟外傳來陳叔一聲大喊:
“來咯——”
廟里的群丐忽然紛紛跳起來,化作了沖鋒陷陣的騎士,蜂擁著向廟門口奔去。巴金輪只覺得眼前一花,方才還吊兒郎當翹著二郎腿的蕭三也已經(jīng)沒了影。
待巴金輪拖著一瘸一拐的傷腿跑出廟外,就見陳叔端著個大木盆,盆底靜靜地躺著最后一個干癟的饅頭。
蕭三嘴里塞著個包子,手里還拿了個包子,兩眼都美得瞇成了縫,“我說小五……嘛唔……你今天算有進步了,至少能搶到個饅頭了?!?/p>
巴金輪悻悻地放下了手,“這饅頭是陳叔的……”
陳叔笑呵呵地在他后腦上一拍,“小子,吃吧,老頭子在外面吃過了?!?/p>
聽陳叔這么一說,巴金輪喜滋滋地捧著饅頭跑到了水缸邊,拿個破碗盛了一大碗涼水,蹲在臺階邊大嚼起來。
正吃著,旁邊有人拱了拱他的肩膀,卻是蕭三擠了過來,“這個給你,我吃不了。”蕭三說著,把手中的包子遞了過來。
巴金輪一把推了回去,“你小五哥從來不和小孩子搶東西吃,一邊玩去?!?/p>
“喂喂,我都十三了好吧,出來混這行都有三年了,要在別的門派,你還得喊我聲師兄呢!”蕭三把包子一掰,“喏,一人一半,行了吧。”
巴金輪其實心里早眼饞那包子,也就不謙讓地接了過來。
“唔,你聽說了嗎?明天咱們不能在破廟里呆著了,都得上街頭去打探消息?!笔捜f道。
“為啥?”
“因為蘇州城出了一件大案子!”蕭三壓低了嗓門,神秘兮兮地說道,“賀紫煙,你知道不?就是那個峨眉仙子賀紫煙,大美女呀?!?/p>
“不知道,有多美?”巴金輪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蕭三抬起一張仰慕的臉,用手比劃著,“又白又嫩,像一個好大的饃那么美……”
“美個屁,沒胸,沒屁股,澀得很?!卑徒疠喡牭弥狈籽郏硎股癫畹乇惆牙贤跄蔷潼c評給帶了出來。
“你說啥?”蕭三沒聽清楚。
“沒……沒說啥,”巴金輪打了個哈哈把話給扯開了,“這小妞到底怎么了?”
蕭三湊過來在他耳旁低聲說道,“聽說啊,被淫賊給壞了身子,又被人販子賣到東瀛去了!”
巴金輪差點沒給嘴里的包子餡兒噎死,他咳騰了老半天,又灌下去一大口涼水,才緩過氣來。這小子到底靠不靠譜,怎么這版本比老王背的黑鍋還不著調。
“大俠們都在商量著如何救人,咱們這些小蝦米,就是負責探察敵情什么的。明兒咱們就管好城南這一片,就算是只耗子路過,也得數(shù)清它尾巴上到底幾根毛!”
第二日清早,巴金輪和蕭三分為一組,老陳給他們安排的任務,是盯緊了盤門路上一間喚作滿堂紅的賭坊。他倆每人領了一個破碗,一根竹竿,便蹲到滿堂紅的對面,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賭坊門口進進出出。
巴金輪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真是無聊啊,這賭坊中來來往往的,不是肥頭大耳的富商,便是腳步輕浮的公子哥,偶爾有一兩個略有姿色的良家婦女路過,也被賭坊門口站著的兩條壯漢保鏢給嚇得花容失色,邁開小腳就跑。
當當當——幾枚銅錢落在他倆面前的破碗里。
“大老爺福壽安康,長命百歲……”兩人有氣無力地回應著,這一上午,銅錢倒是賺了不少,可疑的人卻沒見一個。
蕭三伸了個攔腰,嘟囔道,“小五,要不我跟陳叔說說去,這差事太沒勁了……哎,小五?。”
只見巴金輪弓著身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剛剛走進賭坊的白衣公子,這神態(tài),便如一只正在捕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