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腦子里混亂一片,全是夕兒那張或嗔或嬌的笑臉。他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妹妹!這怎么可以,如果讓夕兒知道了,會怎么想?
于是,他開始避她,連著幾次夕兒來看他,他都吩咐丫鬟無雙擋住。他不能再見她了,至少在她嫁作他人婦之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控制自己多久,他怕被她發現,那藏在心底的噴薄欲出的愛意。沒幾日,江家的人上門提親。他終于見到了那個即將成為妹夫的江懷安。也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可是,他真的高興不起來。
他把自己關在屋里,食不知味,晝夜顛倒。又病了一場,夕兒跑來看他,還笑瞇瞇挽著他的手臂親昵地道:
“大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是夕兒長大了,不能一直粘著你啊。你以后也會成家的,早點給我找個大嫂吧!”
他面上強子迎合著,卻心如刀削。天知道他有多想把這個嬌弱的身軀擁進懷里,告訴他他愛她,可是他不能。
借著生病,他許久都沒再見她。她也忙著籌備自己的嫁妝,無暇顧及他。直到有一天,她慘白著臉來看他,他閉著眼假寐,她就這么靜靜的坐在他的房間里,然后低低啜泣。離開的時候,她喃喃的說:
“大哥,我好累。”
她以為他睡著了,才說出那么一句話。后來她離開了,他以為她獨自籌備婚禮太過操勞,過來找他發泄牢騷,便也沒在意。可是,當江家退婚的消息傳來時,他氣得渾身發抖。
他深愛的夕兒,他不忍褻瀆的夕兒,他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夕兒!那江家小子,怎么敢!
他聽下人說,坊間的傳聞很難聽,一個女孩子若是被人退親,會成為笑柄,想再嫁就困難了。
夕兒自從被退婚后,變得沉默寡言。每日強顏歡笑,笑容里掩不住的落寞卻讓他心疼不已。她的臉迅速消瘦下去,一雙眼睛也黯淡無光。他看在眼里,心里卻涌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他想,這世間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夕兒了,他并不是她的親生哥哥,為什么不可以娶她?他要娶了夕兒,放在手心里呵護疼愛一輩子。他不要夕兒再為情所傷!
這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子里叫囂,最終,他如同魔怔般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爹。他以為爹會震怒,會吃驚,會把他逐出家門。可是,爹只是沉吟了很久,問他何時知道自己不是楚家親生的,又問他今后有何打算。之后,爹竟然點點頭答應了。
他欣喜若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可是,當他和爹向夕兒坦白時,夕兒瞬間褪盡血色的臉和那一雙飽含震驚警惕的眸子深深刺痛了他。原來,這件事情,在她看來是如此的不能接受么?
但夕兒說要考慮下,他想,他還是有希望的。
聽到夕兒離家出走的消息,他如同被人兜頭被潑了一桶冷水,不,是一桶寒冰。渾身上下涼到了心底。她竟然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告訴他:我不接受。
他氣得當場昏了過去,這一躺又是三個月。
醒來后,他知道自己身體已然處于強弩之末,不能再有過多的情緒波動。他后悔了,自己這樣殘破的身體,就算夕兒嫁給他,也不能享福。他不再奢求得到夕兒,只希望能盡快找到她,讓她回來。可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無所獲,每次得到線索,最終都只能讓他失望。
直到一年后,夕兒回來了。她自己回來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竟餓暈在了家門口。
聽到消息時,他激動地險些暈了過去,極力克制著自己,推著輪椅往夕兒的房間里跑去,可到了門口,他卻停住了,如今的自己,要以何種面目去見她?
對夕兒的思念最終戰勝了膽怯,他推門而入,看見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夕兒,心里又是一抽。只是那雙眼睛,又恢復了神采的眼睛,讓他心里倍感欣慰。
夕兒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他,他心里一突,只得隨便找了些是不是該吃東西了之類的話,夕兒雙眼發亮的看著他,這讓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夕兒有求于他時的眼神,同樣的讓人憐惜,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鬼使神差的,他起了作弄她的心思,故意說餓久了要吃些清淡的,她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卻讓他心情突然大好。
支開了爹,他其實心里也很忐忑,他不知道她會說什么,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提起一年前的事情。直到她怯怯的開口說了一句“今天的天氣真好吃。”,他都花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試圖跟自己套近乎。那樣笨拙生澀的神情,同小時候的她完全重合。他不顧形象的笑了起來,笑得從未有過的開心。
他的妹妹,回來了。
后來,聽夕兒說她失憶了,他落下了心里的大石頭。這樣也好,他仍然做她的哥哥,她不再有芥蒂,繼續當他的妹妹。上天待他不薄,有生之年,能夠再得到她的親情,他已經很知足。
他去找爹,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爹又像當年一樣,什么也沒說,只是嘆氣,然后說,情之一字,實在苦人。
夕兒回來后,性格變了很多,許是外出歷練了一年,又加上失憶,她開朗了很多,也純真了許多。偶爾有些呆呆的,他也作弄她,看她吃癟的表情,心情就會大好。
那個江懷安得知夕兒回家的消息,又常來找她。夕兒失蹤那一年,楚易風也聽說江懷安在四處找她,只是對此不屑一顧,一個拋棄了夕兒的人,早就被他在心里判了死刑。如今的夕兒變得不同了,她對江懷安的示好全然拒絕,毫不留情。這讓楚易風心理平衡了很多。
后來夕兒再次離家出走,暈倒在那勞什子大賽的時候,他才知道當初夕兒的婚事竟然隱藏了這樣的秘密。她竟然做過如此大的犧牲。見她醒來又傻笑著插科打諢,楚易風心里震驚之余,只剩下心疼。
后來夕兒原諒江懷安又頻頻同他出去卻是在楚易風意料之外的。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大不如前,又有毒癥復發的跡象。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近年來,為了他的身體,楚家早就外強內干,所剩無幾。如今,竟然也要靠夕兒來擔當家中生意。他心疼的同時,也很欣慰。這意味著,如今的夕兒很快能獨當一面,自己養活自己。就算日后不嫁人,也能安然無憂的度過下半身。他想了很多,爹雖然年事已高,但心寬體胖,只要不太過操心生意,還能多活好幾十年。夕兒也回來了,生意開始漸漸上手,是該他功成身退的時候了,他這破敗的身子,不要也罷了。畢竟,他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不是么?
他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病情,能拖一日就是一日,他珍惜和父親妹妹在一起的每一段時間,因為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每天夜里咳血厲害的時候,他就會想夕兒那張笑臉和她吃癟時怒氣沖沖的樣子,身體雖然疼痛,但心里卻十分踏實。
他看著夕兒忙著打探爹和方老爺的八卦,心里好笑,卻故弄玄虛的讓她自己去查。
他聽見無雙告訴她,爹不滿夕兒天天和江懷安廝混,甚至醉酒到深夜才回家,于是把夕兒支去忙生意。其實那天晚上,他也是知道的,夕兒沒回家,他也一直在屋里坐著,直到無雙來稟報說夕兒回家了才上床瞇了一會兒。
他又聽說夕兒最近被鹽引的事忙的暈頭轉向,想象著夕兒被一大堆繁瑣事務弄得掙不開身的樣子,他常常勾起嘴角笑。
那時,他已經幾乎動不了,謊稱風寒在房間里呆著,他想,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最好能默默的走了,不要讓太多人牽掛。
可是那一夜實在疼得厲害,咳得時候沒忍住,驚了下人。他想吩咐那下人不要說出去,卻急火攻心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他腦海里的最后一個念頭便是,如果能見到夕兒最后一眼,那就好了。
原來,臨到死,他還是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