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是被餓暈的。
連續(xù)趕了三天三夜的路,衣衫襤褸,身上連買饅頭的錢都沒有。當(dāng)她好不容易找到楚府的時候,已經(jīng)餓得不成人形。楚府守門的守衛(wèi)皺著眉想要把這個叫花子趕遠(yuǎn)一點,卻被楚夕一把抓住。只見她哆哆嗦嗦的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打開荷包,取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的揭開布包,赫然顯現(xiàn)出一塊玉佩。守衛(wèi)見到玉佩驚訝的睜大了眼,正要張嘴詢問,卻見楚夕頭一歪,暈了過去。
不知是誰先顫抖著出聲喊了一句:“二小姐回來了!”,整個楚府突然就炸開了鍋。
接著,出去尋老爺?shù)膶だ蠣敚埓蠓虻恼埓蠓颍瞬璧模顾模瑏y成一團(tuán)。
楚夕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番景象:自己已經(jīng)被梳洗干凈,煥然一新,一屋子的下人整齊的排成兩排,一個大夫正在為她把脈,床前站了個不斷拭淚的中年婦女……其實什么人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屋子中間的桌上,擺滿了各種糕點,菜肴。對于餓了三天的楚夕來說,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眼前的所有事物只有兩類——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此刻,不能吃的中年婦女見她睜眼欣喜的喊道:
“老爺,小姐醒了。”
待中年婦女側(cè)過身去,楚夕才看到被她擋住的傳說中的楚老爺。
楚方卿照顧了楚夕一夜,正靠在椅子上小憩,突兀的叫聲讓他驚了一下,撐著頭的手松了一下,頭因為慣性險些磕在椅角。這一驚讓他徹底醒了,看見楚夕睜著眼睛看他,連忙站起來,卻又不小心撞到了立在椅子旁邊的衣柜,“咚”的一聲,奇響無比。
這一連串滑稽的動作讓楚夕忍不住想笑,卻虛弱的連撐開嘴角的力氣也沒有。
楚老爺好不容易緩過痛來,趕緊湊到床前,拉住了楚夕的手:
“夕兒,你終于醒了。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偏要離家出走。為了一個臭男人,把自己苦成這個樣子。爹看著都心疼……不就一個臭男人嘛,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改明兒爹給你找個比那姓江的更好的……你這一走,簡直快要折了爹一條老命……可算是回來了。”
說著說著,楚老爺竟是哭了出來。楚夕自然很吃驚,剛想出聲安慰,楚老爺又發(fā)話了:
“夕兒,你這一年都是怎么過來的?都瘦成這樣了,跟你一起出走的丫鬟小翠呢?……哎,夕兒,怎么不說話呢?莫不是惱爹沒有早點找到你……你可別惱啊,爹出動了好些人馬,可是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你大哥也很緊張你,要不是他的腿,他早就自己出去找你了……”
見楚老爺一臉要說個三天三夜語無倫次的架勢,楚夕在心里急的快要翻白眼了,這老頭浴炮語連珠的,有給她說話的機(jī)會么?能給吃口飯先么?終于,胃里的絞痛讓楚夕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楚老爺:
“那個……爹……”由于不太習(xí)慣,這稱呼叫的不是很順口,楚夕的聲音也是沙啞的,輕若蚊叫。
誰料楚老爺卻繼續(xù)口若懸河的說了下去,對楚夕的聲音置若罔聞:
“夕兒啊,爹真的很后悔當(dāng)初讓你跟那個姓江的死小子在一起,如果沒有他,你也不會離家出走了。都是那個混蛋的錯,爹改明兒就去把他五花大綁的給你押回來磕頭認(rèn)錯……”
楚夕臉漲得通紅,又憋足力氣出口喊了一聲:
“爹……”
楚老爺突然就頓住了,敲了敲自己的頭,然后大叫一聲,一把抱住了楚夕:
“天哪,居然不是幻覺。夕兒……你剛才叫我什么?你叫我爹!以前你叫我,從來都沒有除了楚方卿,死老頭,老不死的等等之外的稱呼。自你五歲以來,我再也沒聽到過你叫我爹了!夕兒,爹,爹真是太高興了……”
楚夕被楚老爺發(fā)福的身子抱住,聞著從桌上飄來的肉香,腸子都悔青了。本以為回楚府就有肉吃,結(jié)果肉是有了,就是只能看不能吃!
就在楚夕聽著楚老爺嘰嘰喳喳暗自腹誹的時候,門外隱隱有了人說話的聲音。然后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被推了進(jìn)來。這男子身著白衣,臉像是被刀削過,棱角分明,十足俊美。卻掩不住眉宇間的病態(tài),唇色微微泛白。一進(jìn)門,他的目光就定在了楚夕身上。楚老爺見這男子進(jìn)來,終于舍得松開被他抱得快要喘不過氣的楚夕,走到男子身邊,為他掖好腿上的薄毯,開口道:
“易風(fēng),你怎么來了?雖說天氣轉(zhuǎn)熱了,夜里還是涼,醫(yī)生說你最近病情反復(fù),腿受不得寒氣。入夜了,還是不要走動的好,你不知道,如果……”
楚夕這些天趕路途中也搜集到了很多楚家的信息,聽楚老爺這么一嘮叨,楚夕也猜到了眼前的男子就是傳說中自小體弱多病,雙腿不能行走的楚家大少楚易風(fēng)了。真是天妒英才,長得這么好看,卻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有了這樣的童年陰影,不知道會不會人格分裂?楚夕這樣一想,突然有些害怕,連楚易風(fēng)看自己的眼神也覺得有些陰森了。
楚易風(fēng)倒是不知道楚夕對他的這一番揣度,只是撫了撫額道:
“爹,我是聽下人說妹妹醒了,才來看看的。我的腿,自己會注意的。倒是夕兒在外奔波了這么久,今天又暈倒在家門口,這么晚了,想來是還沒吃東西吧?”
說完,他看著楚夕一臉“對啊對啊我已經(jīng)要餓死了”的表情,低低的笑了。楚夕還沉浸在終于有人說出她心聲的欣喜中,仿佛看那一桌子美味都在朝她招手,叫著來吃我吧來吃我吧。不由得為自己剛才對楚易風(fēng)的評價汗顏了一把。這大哥還是蠻善解人意的嘛。
然而,楚易風(fēng)說的下一句話卻讓她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不過,周大夫,舍妹的身體現(xiàn)在很虛弱,是不是該吃些清淡的?”
一旁被晾了許久的大夫終于有了發(fā)言的機(jī)會,在大少爺溫和的眼光下,忙不迭的點頭說:
“對,對,對。二小姐連日饑餓,身體虛弱,不宜一下子吃太多的東西。油膩腥辣的食物更容易引起腸胃不適。最好還是先吃一點清淡的小粥,待會兒小人再開些滋補(bǔ)的方子,慢慢調(diào)養(yǎng)著。過幾日就漸漸會好的。”
楚老爺一臉恍然大悟,道:
“瞧我笨的,沒想到這一點。先還以為夕兒醒來會餓,備的全是她喜歡吃的菜。來呀,都撤下去,讓廚房熬點粥來……”
在楚夕瞬間黯淡下去的眼光中,楚易風(fēng)又開口了:
“爹,你忙了一下午了,也沒吃什么吧。讓下人再把這些菜熱過,大家去飯廳用膳吧。爹,你放心去吃飯,妹妹這里我來照看。”
楚老爺想想也是,吩咐下人們?nèi)岵顺燥垼直灰晃葑酉氯藫碇チ孙垙d。大家就這樣默默地散了,楚易風(fēng)又敲了敲輪椅,一個丫鬟端著托盤進(jìn)來,把托盤放在床邊的一個木凳上又退了出去。此時屋里只剩下楚家兄妹,沒了楚老爺聒噪的聲音,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楚夕和楚易風(fēng)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動。
良久,楚夕終于開口,聲音發(fā)顫:
“那個…呵呵…今天天氣真好吃……”
話一出口,楚夕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本來想說句今天天氣真好,又覺得應(yīng)該問問你吃了沒表示關(guān)心,誰知道一著急,嘴巴不聽使喚,兩句話連在一起了。這下好了。楚易風(fēng)繼續(xù)盯著楚夕,不發(fā)一言。
就在楚夕樂此不疲的玩兒著自說自話的游戲的時候,楚易風(fēng)突然笑了。不似剛進(jìn)門時的低笑,而是開懷的,毫不掩飾的大笑。笑得他的臉上因為缺氧漸漸泛紅,使蒼白的臉有了些血色,頓時整個人更加英俊。
楚夕被這一笑震到了,又確認(rèn)了下,離剛才自己說的話已經(jīng)隔了少說一分鐘,這人的反射弧是有多長,她說完話已經(jīng)這么久了才開始作出反應(yīng)。況且,她也不覺得一句口誤能值得他笑這么久。待楚易風(fēng)收了笑,才慢慢的將輪椅移到楚夕面前,伸出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又笑道:“被嚇到了吧。讓你再離家出走!”
楚夕確實是被嚇到了,感情這貨裝神弄鬼這么久,就是為了嚇嚇?biāo)克_實被他無以倫比的低智商嚇到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智障兒童歡樂多?
見她仍不說話,楚易風(fēng)有點急了,端起一旁的粥,輕輕吹了吹,送到楚夕嘴邊:
“妹子,你可別真生氣啊。你的身體確實暫時不能大魚大肉,就先將就著喝粥吧,我叫人燉了好久的,里面也加了肉末。你先吃一口,別餓壞了。”
楚夕真的餓壞了,見有東西吃,也不多想了。大口大口的就著楚易風(fēng)的手喝了起來。不一會兒,粥便見了底。吃了東西,楚夕漸漸有了力氣。臉上也因為喝了粥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楚易風(fēng)掏出手絹為她輕輕擦去汗水。楚夕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在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時頓住,不知道為什么,她能感覺到這笑容里飽含的不對勁。
然后,她想起來了。
“你二大爺?shù)模@是你剛才給我擦嘴的帕子!”
見楚夕終于出聲,楚易風(fēng)笑得更加歡快了。笑完,他將楚夕指著他鼻子的手放進(jìn)被子里,復(fù)又輕輕拍著楚夕的肩膀,看進(jìn)了楚夕的眼底,溫柔的說:
“夕兒,別走了。找不到你,哥害怕。”
聽到這話,楚夕剛才心里小小的不快突然沒有了。這個大哥,是真心的對她好。怕失去她。楚夕鄭重的點點頭,任由楚易風(fēng)輕輕的拍打,像是回到在爸爸的輕拍中入夢的童年。被窩很溫暖,楚夕漸漸睡著了。
這是楚夕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好眠的夜晚。
沒錯,楚夕是穿越來的。在這個世界第一天,便是見到了當(dāng)初跟這句身體的主人一同離家出走的丫鬟翠兒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對話。楚夕閉著眼睛聽了許久,才明白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楚家二小姐,一年前,因為被已經(jīng)訂婚的男方退婚,楚二小姐帶著貼身丫鬟離家出走,想去散散心。而丫鬟翠兒跟小姐出走后認(rèn)識了這陌生男人,小丫鬟為情所迷,準(zhǔn)備和男人私奔。兩人覬覦小姐離家時帶著的大堆財物,于是合力將楚夕騙到一處僻靜地幾棍子打暈了。興許就是這樣把原來的楚夕打死了,這才有了她附身到這個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的開端。兩人只是為財,并沒有意識到小姐已經(jīng)在他們眼皮子底下?lián)Q了個人,楚夕也聰明的閉著眼睛裝暈,在他們的談話里,楚夕隱約聽到了楚家的情況,待二人帶上楚夕所有的錢財逃走后,楚夕才幽幽地睜開眼。她摸遍了全身才找到衣服里的那塊玉佩,上面刻著個繁體的楚字。想來是楚夕身份的證明。于是她在身體能動以后便離開了被遺棄地方,一路跌跌撞撞的尋到了楚府。好在楚夕失蹤的一年卻沒有走到多遠(yuǎn),她知道父兄一定在找她,便料定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在離楚府所在的錦州不遠(yuǎn)處的徐州安定下來。所以楚夕雖然身無長物,一路尋回楚府只餓的慌,卻也沒受多少苦。
這一路上她也知道了很多關(guān)于這個朝代的事情。這是一個史書上沒有記載的朝代,她所在的國家叫東持國,周圍三個國家分別是西狄國,南樂國和北珈國。東西南北四國鼎立,相互制衡。持國民風(fēng)開化,思想淳樸,錦州城正是位于持國的兩淮流域境內(nèi)的一個繁華小鎮(zhèn)。不過這里的兩淮分別是淮琴河和淮淳河,楚夕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很是震驚,一條懷情,一條懷春,不知道喝了以后會不會懷孕。
算起來,今天是她來到這個不屬于中國古代任何朝代的世界的第四天。劇情總算緩緩進(jìn)入正軌。
想到這里,睡夢中的楚夕揚(yáng)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