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殿來往的人最多,好容易排到楚夕和江懷安,他們分別跪在蒲團上上香許愿。楚夕閉上眼睛默默許下了心底的愿望,睜開眼,見江懷安已經結束,正在搖簽筒。一時興起,她也拿了個簽筒隨意搖了一搖,巧的是,自己的簽和江懷安的簽同時落地。
楚夕忙彎下身子準備撿簽,江懷安已先一步將兩根簽都撿起來,把楚夕的那根遞給她。楚夕極不自然的接過,簽上寫著三個篆體小字“下下簽”
楚夕登時煩躁起來,這人品是有多差才能頭一回就抽到下下簽,再看江懷安,雖然他極力遮掩,簽上那“上上簽”三個字卻讓楚夕更加郁悶,于是,說什么都不肯去解簽,江懷安這回倒是沒勸,自己去解簽去了。楚夕百無聊賴的散步到中庭,沒多久,便被庭院中一顆大樹吸引了去。
這棵樹很大,樹干大約要兩人合抱的粗細,周圍很多香客都買了長條的紅紙在上面寫下心愿,然后在紅紙的一端系上小球拋到樹上。這就是傳說中的許愿樹?楚夕也有點手癢,買來紅紙,搖頭晃腦地寫上幾個大字,然后往樹上一扔……沒掛住。
楚夕的臉又垮了下來。就在楚夕第七次黑著臉撿起掉下來的紅紙的時候,一只修長的手從楚夕手里拿過紅紙,許是因為字寫的太丑,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將紙上的內容讀了出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江懷安轉頭,看進了楚夕的眼底:
“這是你的愿望?”
被發現秘密,楚夕在悔恨自己為什么要心血來潮寫大家都認識的繁體字的同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卻仍是紅著臉大方承認:
“對啊,這就是我的愿望。”
江懷安不接話,默默的理了理紙條,然后一揚手,紅紙便直直的沖著大樹最高的枝條上飛去。然后穩穩地掛在了樹枝上。
楚夕目瞪口呆,對江懷安的贊嘆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江懷安”
“恩?”
“我有句話想跟你說,但是我說了你一定會覺得我腦子有問題的。”
“無礙,你說吧。”
“你以后落魄了,就來這里幫人家扔許愿條吧,一兩銀子一個,穩賺!”
“……我可以收回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么?”
……
兩人在圣靈寺用過了午飯,又玩到日落十分才悠悠然走下山。山下的涼亭早有下人擺好了晚飯。楚夕也確實餓了,看著滿桌子都是自己愛吃的菜,興奮的大叫一聲,不管不顧的低頭猛吃。
江懷安慢條斯理地為楚夕倒了一杯酒,笑容里多了一絲寵溺: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楚夕也不推辭,江懷安又為兩人斟起了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月亮已經升了起來,下人貼心的點亮了燈籠。楚夕有些暈了,仰頭把酒一飲而盡,往嘴里扒飯,含糊地和江懷安閑聊:
“話說剛才你在廟里去求什么了啊?”
江懷安笑了笑,收回了準備和楚夕碰杯的手,將杯子里的酒喝了,又為楚夕夾了一塊紅燒肉,道:
“求姻緣。”
楚夕本以為他會回答求功名求家人健康什么的,乍一聽求姻緣,她像是被嗆到了,咳了幾聲,又喝了一杯江懷安斟上的酒,費力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頓了頓,半餉才干笑一聲,道:“你這么好的條件,還需要去求姻緣?那錦州城里那些公子哥兒們可要排著隊去跳淮琴河了!
江懷安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喝了一杯酒,反問道:
“那你呢?你想求什么樣的姻緣?”
楚夕猛灌了口酒,順了順氣,看著江懷安,或許是酒意正濃,眼神閃閃發亮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我啊,我喜歡江湖俠客,最好是那種衣袂飄飄的大俠,用最帥氣的劍,武功高強到隨便一把折扇也能抵御刀槍,那首詩怎么說的來著,少年打馬倚斜橋,當時年少春衫薄……好吧,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他只保護我,只對我一個人好,不管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都要忠貞于我。”
說完,楚夕自嘲地笑了,
“在你們這個三妻四妾的朝代,這句話好像只有男人才能說。可是在我們那里,這就是婚姻的基本條件。唉,跟你說這些干嘛,我隨便說說,你就當沒聽到吧。”
江懷安盯著楚夕的眼神愈發深沉起來,良久,他好看的嘴唇吐出幾個字:
“你能說說你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嗎?”
楚夕愣了愣,好半天才回道:
“我原來待的那個地方……也許你窮盡一生都想象不到。我們出入不用坐馬車,可以在天上飛,地上跑,水里游。我們的通訊非常發達,只需要一個叫手機的東西就可以聯絡到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人,我們有互聯網,你可以在上面認識不同國家的人……你看天上的月亮。”
楚夕仰著頭,伸出手搖搖晃晃的指著夜晚的星空,繼續道:
“我們曾經去到過月亮上面,其實并沒有什么廣寒宮,只是一堆坑坑洼洼的表面,什么都沒有。”
頓了頓,楚夕像是再感嘆:
“所以啊,傳說再美……那都是騙人的。”
江懷安一動不動的看著楚夕,她的臉微微仰著,月光皎潔,使她的皮膚顯得光滑瑩潤,一雙眼睛帶著些許迷離的笑意,唇紅齒白,嘴角微揚,直教人心里蠢蠢欲動。
楚夕許是喝的多了些,楚夕絮絮叨叨說了好多現代的事情,從科技發展到人文變遷,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竟趴在桌上睡了。江懷安無奈的笑笑,吩咐下人打道回府,又小心地抱起她上了馬車。
將楚夕送回楚府,由于時間很晚,自然免不了楚老爺的一記白眼,連門都不讓他進。江懷安也不惱,直到楚夕被扶著踉踉蹌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收起臉上的微笑。
轉身,對著四周的黑暗,他沉聲道:
“跟了一天,閣下可累著了?”
四周一片寂靜中突然憑空多了個黑衣人,沖江懷安拱手行禮,輕聲道:
“見過江公子。”
江懷安面沉如水的看著他,語氣不復平時的溫和,反而有些凌厲: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別再讓人偷偷摸摸的跟著,答應他的事,我必會做到!如果不放心,就讓他另請高明!”
黑衣人身子一震,答了聲是,便一個縱身消失在黑夜中。江懷安看著緊閉的楚府大門,臉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些,眼神中卻帶了些復雜的情緒,初秋的夜里,空曠的街道上,他一身藍衣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
良久,他才自嘲的笑了笑:
“還有時間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