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非衣一通話說完,席上的人都分別沉默起來,第一個發(fā)言的仍然是楚夕,她略顯疑惑地將兩只手掌輕輕一合,問道:
“說起來,到現(xiàn)在為止一共收集了多少羊皮卷了啊?按照非衣弟弟的說法,羊皮卷分散到了各國,如果要把它們都搜集起來……時間上,會不會太遠了?”
寧墨軒又是勾魂奪魄的一笑,聲音一如既往的動人,只是那雙如墨的眸子里卻滿是挪揄:
“現(xiàn)在才想到問這個問題,楚大小姐可真是……后知后覺。若是我湊不齊羊皮卷,你待如何?”
“那還不簡單!”
楚夕一邊埋頭啃著一只香酥鴨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只要你先在三個月之內(nèi)陪我找到了我大哥的解藥,那我就一直陪著你找,直到你找到位置!”
寧墨軒顯然沒想到楚夕會說出這樣的答案,一時竟有些失語,但很快又恢復過來,用一貫地腔調(diào)繼續(xù)問道:
“一直是多久呢?”
香酥鴨腿肥而不膩,楚夕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是油,聽到這話也沒停下嘴上的動作,只是一邊咀嚼一邊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這人煩不煩啊,一直就是一直啊,要是找不到,你想找多久找多久,我絕無半句怨言!哪怕是一輩子!”
挨了罵的寧墨軒卻是微微笑了,這笑容同以往那些浮于表面的笑不太相同,反而帶了些歡喜和愉悅。笑容很淺,卻讓楚夕瞬間覺得百花齊放,心跳都快漏掉一拍。
不過這種愣神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也就一瞬,楚夕已經(jīng)回過神,啃掉鴨腿上最后一口肉,又舔了舔手指頭,這才意猶未盡地道:
“那到底你是有多少張了?”
寧墨軒伸出右手,微微屈下大拇指、無名指和小指,比了一個風情萬種的二。此情此景,深受現(xiàn)代文明影響的楚夕怎能不聯(lián)想到“二”的深刻含義,忍不住撲哧一笑。笑過之后,卻又覺得奇怪:
“怎么會才兩張?就我知道的都至少有三張了??!”
寧墨軒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
“我的意思是,還剩兩張?!?/p>
見楚夕驚訝的張大嘴,寧墨軒笑得分外妖嬈:
“所以,你不用肖想要陪我一輩子了?!?/p>
楚夕恍然:
“所以只剩下兩張了啊,那真是太好了!……等等,你剛才好像說……不用肖想陪你一輩子了?”
楚夕后知后覺的憤怒起來:
“喂!誰要陪你一輩子??!”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全都笑出聲來,連江懷安都抿著嘴角輕笑起來,楚夕的臉紅了個透徹,只得怒視始作俑者。
還是江懷安穩(wěn)住了場子,繼續(xù)轉(zhuǎn)移開話題:
“我們還是接著討論羊皮卷的事情吧。小婉,不知道你能否想到辦法,打聽到羊皮紙卷的消息?!?/p>
聽得江懷安像小時候那樣喚她,方婉兒微微一怔,又想起那日他攤牌時對自己說的話:“小婉,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從未給過你希望,是因為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不愿將就。”
回過神,她神色已經(jīng)再自然不過:
“江大哥,我不敢保證。但是,我一定會盡力的!”
不愿將就么?是的,她喜歡江懷安,但不能接受他心里還有別人,哪怕逼著他最后答應娶自己,想必也不會開心吧。這樣將就的愛情,她方婉兒,從來不屑!
而江懷安——方婉兒側(cè)過頭看了看正遞給楚夕手帕讓她擦手的江懷安,又看了看順手接過繼續(xù)大吃的楚夕,希望楚夕不會是他的將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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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婉兒一向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第二天一早,就穿戴整齊地去嫣然閣找莊主夫人了。在她想來,找自己那個名義上的爹問肯定是行不通的,這幾天莊里人太多,見他一面本來就不容易,再加上那個礙手礙腳的冰山臉林辰,她可不愿再吃閉門羹。
而莊主夫人就不一樣了,她對方婉兒那叫一個掏心掏費,別說是羊皮卷了,就算她方婉兒要的是莊主的皮,估計莊主夫人都能咬咬牙給她弄一塊來。
走進嫣然閣,按慣例應該及時出現(xiàn)在門口的莊主夫人卻沒有來,方婉兒樂得自在,屏退了想要去同胞的丫鬟,徑自往閣樓上莊主夫人的住處走去。
說來也奇怪,整個冥劍山莊,莊主就一個妻子,兩人卻不住在一起,莊主常年在藏劍樓,莊主夫人則整日待在嫣然閣大門不出,仿佛是被打入了冷宮。可事實上——莊主夫人的房間門敞開著,從外面就可以看到躺在床榻上面無表情的莊主夫人和坐在床邊與她深情對視的莊主。
這種狀態(tài),被打入冷宮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莊主夫人而像是莊主啊。
方婉兒搖了搖頭,對這一對怪異的夫妻見怪不怪。
進了屋,莊主夫人一眼就看到了方婉兒,臉上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至少兩個色調(diào),雖然臉色還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但眼睛里卻透著熠熠的光彩,仿佛方婉兒走進房間就給她帶去了所有的光明一樣。她掙扎的起身,欣喜地道:
“眉兒,你怎么來了?”
柳子晉將莫嫣扶好,又在她的背后墊了個枕頭,這才抬起頭掃了方婉兒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你來了。”
饒是方婉兒已經(jīng)習慣他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卻還是被這對比間所產(chǎn)生的落差感深深地打擊到了。這個時侯,她想起的竟是遠在持國錦州城的方老爹,那個留著兩撇八字胡,生氣起來會把八字胡吹地老高,脾氣和嗓門一樣大卻將她寵上了天的方老爹。
她想起小時候,每當她溜出門去瘋玩后偷偷跑回家,無論多晚,總是能看到他一邊焦急地扶著門四處張望,一邊訓斥沒將她看好的下人。見到她之后,他便會一吹胡子,臉上全然沒有了訓斥下人時候的怒意,殷殷地跑上來噓寒問暖,什么到哪里去玩了啊,怎么不告訴爹爹啊,有沒有人欺負你啊,下次能不能帶爹爹一起去啊之類的話一股腦的問出來,也不管她樂不樂意,一把抱住她,用自己滿是胡茬的臉去親她,直到她被胡茬癢得笑出聲來才算完。
方婉兒想起這些,是因為眼前的一切讓她意識到,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像方老爹那樣對自己好了。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做不到。而她,卻生生地拋棄了這樣的好,跑來尋找所謂的骨肉血緣。
她并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把楚老爹的愛當做理所當然,卻從沒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理所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