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的“主動獻(xiàn)吻”好歹為楚夕爭取到了一丁點(diǎn)福利，經(jīng)寧墨軒特批，在大家準(zhǔn)備進(jìn)山物資的時候，她可以在葛武城內(nèi)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體會下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

葛武城是個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當(dāng)?shù)厝诵欧钌缴?，自稱為高山族人。也是由于地形和氣候原因，當(dāng)?shù)厝艘苑N田為生，常年在高山上伐木種田，開墾荒林，使得高山族人大多體格健壯，皮膚黝黑。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多數(shù)穿著黑藍(lán)紅三色的衣服，頭上包著個方方正正的小帽子，帽檐上有一層流蘇，走起來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這讓楚夕想起了現(xiàn)代的少數(shù)民族，不禁多看了兩眼。

集市上賣東西的人很多，各式各樣，應(yīng)有盡有。楚夕漫無目的的閑逛，沒走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這里的很多路人都圍著圍巾，那些圍巾多是又寬又大，有些除了遮住脖子外沒有任何審美可言。最開始楚夕還以為這是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的特色服飾，但這種打扮的人十個人里也只有一兩個，而且多以女性為主。

對于好奇的事情楚夕從來不會淺嘗輒止，于是她索性在街邊的茶鋪點(diǎn)了一杯茶，興致勃勃地統(tǒng)計(jì)起大街上戴圍巾和不戴圍巾的人數(shù)來。這天天氣挺冷，已經(jīng)幾近冬日，街上的風(fēng)挺大，一不小心吹起了茶鋪旁一個小攤上的字畫，攤主連忙彎腰去撿，頸上的圍巾微微下墜，雖然沒有掉落，卻讓楚夕看到了他藏在圍巾下的脖子——像充氣球一樣腫起來的脖子。

“啪”

一聲，楚夕手里的茶碗掉到地上碎了。

賣字畫的攤主約莫二十來歲，身材瘦削，一雙眼睛向外突出，把他原本還算清俊的五官弄得有些面目猙獰。

聯(lián)想到方才見到街面上那些戴著圍巾的人或多或少眼睛都有些突出，楚夕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大脖子病么！

見楚夕不眨眼地盯著那賣畫人看，斟茶的小二湊近楚夕，悄聲道：

“這位客官，別看了，不吉利的。”

楚夕轉(zhuǎn)過頭，從兜里掏出一塊碎銀，小二立馬會意，細(xì)細(xì)道來：

“姑娘想必是外地來的，不太曉得我們這里的事情。這些人，都是收了山神詛咒的……”

楚夕在茶肆待了一下午，終于打聽到了來龍去脈。

原來這葛武城里的高山族里歷來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山神懲善罰惡，那些做了錯事或?qū)ι缴癫痪吹娜耍瑫艿缴缴竦脑{咒，脖子腫大，眼睛突出，然后這些人會慢慢喪失體力，畏寒且體弱，山神仁厚，并不會奪取這些人的性命，只會讓他們終日受到病痛折磨，卻無法解脫。于是在族里，一旦有人出現(xiàn)了這些癥狀，大家就會知道這個人觸怒了山神，得到了懲罰。這也就是楚夕在街上看到有些人把脖子用圍巾圍起來羞于讓人看見脖子的緣故了。

方才賣字畫的那個人是位姓趙的秀才，家境貧寒，之前一直在城里做教書先生，好端端的一個人，竟也受到了山神的詛咒，大家都說沒想到他平日里那么知書達(dá)理的人也會得罪山神，學(xué)堂里不要他教書了，說他的人不干凈，于是他就開始賣字畫。那秀才家中還有生病的老母，自從受了詛咒后原本同他定親的女方也退親了，生意并不好，偶爾能賣出一兩幅字畫……最近聽說他的母親病重了，急需買藥，他便整日出來賣字畫，賺錢為老母親治病，只是哪怕他在集市上站一整天，也沒什么人會搭理他……生活過的好不凄慘。

高山族的人對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深信不疑，觸怒了山神的人被視為賤民，只能生生受折磨，孤獨(dú)終老。哪怕曾經(jīng)顯赫一時，一旦受到了詛咒都會被萬人唾棄。是以族里對于這些人高山族人雖然不會再行懲罰，但都會十分排斥，有些人口口聲聲說自己并沒有做錯事，卻沒人信他，最后瘋癲者也不在少數(shù)，也有人受不了眾人排擠自盡了事的。還有些人想要把脖子腫起來的部位割掉，但后來都死了，這又被人看做是想要去除詛咒惹得山神生氣后的更大的懲罰。

楚夕聽完那秀才的遭遇唏噓不已。這哪里是什么詛咒啊，愚昧害人，一個因缺碘而引起的病卻被看成是山神的詛咒。仔細(xì)分析了下，葛武城地處山區(qū)，周圍都沒有海，自然很少有人能從富含碘的海生物里攝取應(yīng)有的碘?，F(xiàn)在的食鹽又不像后世的鹽添加了碘元素，吃再多也補(bǔ)充不了缺乏的物質(zhì)。甲亢病本來就不會死人，也不會傳染，只要得到及時的治療完全可以康復(fù)，而且得病的多為女性，這也是為什么楚夕在街上看到戴圍巾的人女性居多的緣故了。只是大家一味篤信這是詛咒，肯定也不會有大夫愿意為這些人診治，哪怕去看了病，以現(xiàn)在的科技，也發(fā)覺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許這也是為什么甲亢病會在這里被認(rèn)為是詛咒的原因——因?yàn)闊o藥可救。

楚夕離開茶肆的時候，在趙秀才的攤位前停了一會，來往的行人很多，卻鮮少有人在他的攤位前駐足，有些人看到他脖子上的圍巾朝他露出了了然的鄙視，甚至還有些帶著孩子的大人路過時捂住孩子的眼睛，生怕他們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般。趙秀才將這些都看在眼里，神情黯然，卻并沒有怨憤，只是對每一個稍微駐足的行人介紹字畫，在收到對方鄙夷的神情或冷言冷語后淡淡一笑。楚夕有些不忍，經(jīng)受過良好的現(xiàn)代教育，讓她實(shí)在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大好人因?yàn)橐粋€其他人不明原因的病而受人排擠。于是，她終于走到他跟前，敲了敲他面前的字畫：

“這些畫怎么賣？”

趙秀才溫文一笑，瘦削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一雙手也是瘦可見骨：

“姑娘若是想買，三文錢一副?！?/p>

“這么便宜！這些畫我都要了。這個給你，不用找了?！?/p>

一口氣說完，楚夕掏出荷包，直接將里面所有的銀兩都倒在了攤位上，又快速的把他的字畫席卷一空，抱著一堆東西一溜煙的跑掉了。

剩下的趙秀才愣愣的站在那里，看著空空的攤位和那一堆完全能夠支付母親醫(yī)藥費(fèi)并讓他們生活上好一陣子的銀兩。

好半天他才喃喃地道了句：

“這是……山神發(fā)慈悲了么？”